担心他,又想亲手掐死他,这就是他此时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就在林家延在脑子里模拟殴打郑予北的时候,他听到身后的门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像撬了半天锁才进门的小贼,根本就不像郑予北一贯的风格。林家延莫名其妙地就心软了,愤怒如流沙一般迅速塌陷,只想着回过头去就跟这个别扭的孩子和解算了,不料人还没来得及转身,郑予北就从后面抱了上来。
“你答应过我的,以后有什么事都不生气,都要耐心交流。”
“是你先瞒了我,什么都不跟我说,还处心积虑想让我永远别发现。你说你这是跟我交流的态度吗?”
少爷脾气,十足的少爷脾气。郑予北一面想着,一面把下巴小心翼翼地搭在林家延肩上,一动不动,静了半天才蓄满了足以说句真话的勇气。他的家延已经表现出要妥协的迹象了,只因为见不得他郁郁寡欢。而疼惜总该是相互的,郑予北决定再度更改自己对于“绝对坦诚”的定义,拼着鲜血淋漓也要剥出林家延想要的真实来。
“我昨天晚上……是去见了我爸。”
“……”
“他比我想象得还不是东西,竟然张口向我要孙子,说他这辈子除了我,别的孩子都是女儿。”
“……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郑予北更加紧密地贴在林家延背上,沉沉叹息:“你爸去年还是网上公布的杰出外事工作者,你看看我爸是什么。我爸就是个一事无成的二世祖,都这个年纪了,唯一的正事竟然是腆着脸来找个继承人。”
“跟他一比,我妈简直就是圣母了。至少她还知道她对不起我,还知道最后要忏悔一下。我真是挺佩服我爸的,一个男人能活到他这个份上,也算登峰造极了。”
“……”
窗关着窗帘拉着,本来就不大的房间几乎是隔绝的空间,两个人紧紧依偎着,心结未解,姿态已经亲密无间。在彼此交叠的呼吸里,林家延停了好一会儿没说话,后来终究还是转身拥抱了脸色灰暗的郑予北,吻吻他冰冷的侧脸,施力抱紧。
“其实我猜到了,肯定又是你家里的事。”
“……嗯?”再次得到了人类身体的温暖,郑予北显然受了极大的抚慰,应声的时候简直就像哼哼。
“上次你跟江由闹翻了,开车回去肯定不会是因为他。老院长已经走了,别的事大概也请不动你。你妈妈前段时间刚去世,该了结的都已经了结了。我昨晚想来想去,就只可能是你爸爸那边的人在找你……北北,我介意的只是你想隐瞒我。”
“我错了。”郑予北这会儿倒是认错态度好得无可挑剔了。
“你当然错了。”林家延让他坐在床上,自己去倒了杯温水给他暖手:“他们都对不起你,可是我没有对不起你。他们不爱你其实已经无关紧要了,你现在过得这么好,没有你尽孝膝前是他们的损失。我真的不认为你的父母还值得你伤神,我也不认为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事情……你说呢。”
这还能说什么。郑予北低着头苦笑,心想还真是再亲近都抵不过“夏虫不可语冰”式的天堑。父母宠着哥哥让着的孩子,只凭想象力是勾勒不出别人的生活图景的。他能够理解已经是万万难得,要想感同身受,那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来,延延。”郑予北伸出手,很快得到回应,林家延坐到他身边来,与他十指相扣:“就像你明知道家栋能处理好自己的感情问题,你还是忍不住替他担心一样,我也知道父母的事完全错不在我,但还是……很难释怀。”
林家延迎视他格外诚恳的眼睛,沉默良久,点了头。
“我很珍惜现在的生活。只是这跟我以前走过的路反差太大,所以一旦想起来,我总是觉得自己跟别人都不一样……真的,家延,你一出生就有的那些东西,我永远都不可能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