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并不敢和大巫辩驳,巫的话语是绝对的,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巫,上天的意思是什么时候北上?”
言下之意就是,可不可以再等等?
巫淡淡扫了他一眼,举起了双手向着蓝天喊道:“北,只有向北才是我们的活路!”
原先只有他一人听到的答案被揭晓,民众立刻欢呼了起来,并且有人言道:“我就说去北边吧,我亲眼看到蝗虫南下的!”
“而且北边更冷一些,寒冷的地方虫子不敢去。”
“大单于,下令吧,我们现在就北迁,无非就是提早去越冬地。”
军臣单于捏了捏拳头,他无奈宣布了命令,并且开始安排北上的次序,整个匈奴本部都随着他的动作开始动了起来。
在所有人都忙着收拾细软的时候,军臣单于却独自一人坐在王帐内许久,沉默不语。南宫公主带人要来收拾东西,见他如此多少有些意外,“大单于?”
“怎么?嫌我碍事了?”军臣单于坐在背光处,他缓缓抬起的眼中闪着狼一般的目光。
南宫公主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即便她是大阏氏,是整个匈奴草原的女主人,但无论她的汉人血统还是女人的身份都注定她不能出现在祭天仪式的现场,所以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是草原的主人,你可以待在任何地方。”南宫公主垂着眼帘轻轻说道。她并没有奉承军臣单于的打算,而是选择开始收拾房间,匈奴的女人,即便再高贵也有自己的任务。
譬如照顾好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一直沉默的军臣单于在她靠近他附近想要拿摆设的花瓶时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南宫,我听说你们大汉是没有大巫的,对吗?”
南宫公主微微一愣,她点点头,见军臣单于没有松手的意思干脆顺势坐到了他的面前,柔声问道:“如果您说的是匈人大巫一样的那种,大汉的确没有。发生了什么事,大单于?”
“没有大巫,谁来传达天的意志?”大单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追问道。南宫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有些怀疑,于是她半试探半诚实地回答道:“大汉的皇帝就是天子。”她用字正腔圆的汉语说出了「天子」两个字,“天子就是天的儿子,能够传达上天旨意的人自然就是天子了。”
“天子……”军臣单于咀嚼了下这两个字,哼笑出声,“你们汉人还真是敢说啊,如果你们大汉皇帝是天子,他怎么不能像大巫一样去和上天沟通?你们大汉又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灾难?”
南宫淡淡道:“我们大汉有一句话叫永远不要拿一些小事去烦劳别人。既然大汉目前的问题可以自己解决,何必去烦劳上天呢?”
“好个伶牙俐齿。”军臣单于道,他语气中倒是没有负面情绪在,他捏了捏南宫的手腕,沉吟了许久。
他沉默,南宫便在他身边静静陪着,一直到军臣单于缓缓吐出了一句极为可怕的话,“我记得……你们大汉的巫……不是继承制?”
匈奴的单于制度传到君臣单于这里已经是权利高度集中,他本人着迷于也享受与这种权利握在手中的感觉,他可以轻易地将别部玩弄于鼓掌之中,他治下的草原是所有匈人单于中最为广袤的,就连匈人的最大敌人——汉国,都将真正的公主嫁给了他,并且为了讨好他开放了通商口。
无论是左部还右部都服从于他,他扬鞭指着的地方都能拿下,只要他在,匈人便战无不胜,这难道不值得他骄傲吗?
但今天他忽然发现,他所谓的一人之言在巫的面前不值一提,几乎没有一个人在等待他的指令,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下了「我们即将北上」的判定,而他虽然是王帐大单于,但是整个匈部的信仰都在大巫身上,就算是他的父亲也不得不在许多时候对这个老者退步。
这,才是独一无二的权势。
而他,或者说之前的每一个单于,不过是巫手中的棋子,这一点令军臣单于非常不安。而恰恰他妻子的母国有着在他看来最让人安心的模式,大汉国的巫并不是承袭制度,甚至于下一任的巫的存在是由国主来决定的,巫的一切话语都只是皇帝的参考意见。皇帝可以选择采纳,也可以选择拒绝。
这实在太吸引人了。
军臣单于对着他的妻子说道:“你同我说说你们大汉的故事吧,不光光是现在的大汉,还有以前的。”他捏住南宫公主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想要更了解你。”
南宫公主闻言羞涩地低下了头,道:“只要大单于愿意听。”
但她永远也不会告诉大单于,正是她用一袋胡椒,换来了匈奴大巫的一个字。
那个字,正是——北。
非常合算不是吗?南宫笑容恬淡温柔,在帐外一片繁忙之中,帐内女人的声音柔和得就像潺潺小溪一般滋养了匈奴大单于心中名为野心的树木。
匈奴一路向北,如众人预料中一般,受到蝗虫影响的地方越来越少,而且北方也有冰川融水,在旱季也滋养了一片土地。
这片土地就如沙漠里的绿洲一般成了饥饿的牲畜们的救命稻草,几乎不需要人们驱赶,又累又饿的牲畜们在嗅到新鲜牧草的方向后立刻就撒腿跑了过去。
虽然现在这个季节就北上也意味着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蓄积牧草,今年的冬天一定会比往年更加艰难一些,但是沿途迁移时匈奴民众就已经在讨论要怎么熬过这个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