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隐约传来了几声狗叫,袅袅炊烟直直地冲向云霄。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何人是归人。
……
卫方承来到了珞珈山顶,那些j-i,ng美的建筑早已被毁了大半,钱先生的药庐被掩在厚厚的白雪下,找不到他曾经存在过的半点踪迹。
岑非那时中了毒,他没能给他带回祭神散,他会怎么样呢?他会不会以为……是自己不要他了呢?
卫方承心如刀割,这时他还并不知道,真相比他所有能够想象到的都要残忍。
夹在木石间的红色的绸布已经在在日晒雨淋下褪去了原本鲜艳的颜色,破旧的灯笼东倒西歪地倒在路的两旁,他心中隐隐已经预感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景象,于是加快了步伐,终于走到了那间屋子里。
屋里的很多摆件都已经不见了踪影,桌子上落了一层厚厚灰尘,银色的酒壶壶嘴处多了些许的锈迹,桌边的凳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走到床边弯下腰,摸到床底下的机关,轻轻按下。
墙上的暗门被打开,卫方承走了过去,却在门前停了一下,他又转身将桌子上的龙凤蜡烛点亮,端着手里蜡烛向密室走去。
“我回来了,岑兄。”他说。
而随着他踏进这间密室,宫千璧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全部重现,他呆在了原地。
原来……他早已经失去他了。
辛酉年,六月初三日,就在这间密室里,他将那把匕首刺入偷偷的心脏,看着他的气息渐弱,绝望而死。
又或者是在更早的时候,他便杀过他了。
他躺在冰天雪地中,死在烈日炎炎下,倒在滂沱大雨中……
他总是想要好好守护着他,却原来,他是死于自己手中。
卫方承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血色,神情呆滞,双目空洞,在这一片死寂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嘲讽的低笑。
十四年前,另外一个他便是站在这个地方,告诉他,如果他能够活过来,就把他的方承还给他。
于是他从此长眠不醒。
岑非不要他了……
是该不要他的。
卫方承又笑了一声,笑声中带着无尽的苦涩与自嘲。
他又往密室里走了两步,借着手中的蜡烛,他看到巨大的影子映在对面的墙壁上,墙角的那床龙凤被颜色依旧,金银的丝线在火光下仿佛在跳动一般,那被子上躺着一具骷髅,骷髅的胸口c-h-a着一把匕首,那是曾经岑非在他生辰的时候送给他的。
卫方承张了张嘴,却是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来,他轻轻向着骷髅方向走过去,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生怕惊扰熟睡中的人。
他在骷髅前蹲下了身,歪着头看了许久,后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骨架上的灰尘。
那把匕首上镶嵌着那块月色翡翠,而另外一小块,则在骷髅手指的扳指上。
他伸手抱起这副骷髅,无数的言语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他张着嘴,发不出半点声音,唯有眼中仿佛多了一湾无底的深潭,那些泪珠簌簌而下。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死在了十四年前去为他带回祭神散的路上,原来他的这一世,竟是这般漫长,没有终结。
眼泪滴在翡翠上,翡翠上的灰尘被洗净,泛着点点荧光。
一如十四年前的模样。
那个晚上,他踏过满地银辉,取来那块天下人都梦寐以求的月色翡翠,将它献于青年的面前。
青年接过翡翠,对他微微一笑。
他仿佛是醉在了十五年前暮春时母亲埋下的那坛好酒中,今生今世再也无法醒来。
春风拂过他的面庞,他便醉得不知经年。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他身边的红烛马上就要燃尽了,他放下怀里的岑非,将自己的衣冠重新整理了一番,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十四年前的卫方承才会拥有的笑容,但马上苦色爬上他的面容。
他在骷髅的身边躺了下来,把骷髅搂在自己的怀里,亲了亲骷髅冰凉的额头,将嘴唇附在骷髅的耳边,轻轻地笑了起来,对他说:“我们该入洞房了,宝宝。”
他把那床染着岑非鲜血的龙凤被盖在他们的身上,低下头看着怀里的这副骷髅,取下匕首胸腔上的那把匕首,对着自己的心脏缓慢地刺下。
红色的血从胸口涌了出来,滴在白色的骨头上,像是绽放在雪地里的红梅,妖娆异常。
他年少时曾在一本书上看过这样的一段话,盖闻天地之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一元之后,这世间的所有事物会完全重现。
也就是说,在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之后,他们还会再一次遇见。
那个时候,你还是你,而我……会只剩下半个我。
那个我不会让你伤心难过,不会让你摧心剖肝,他会替我们好好疼爱你、珍惜你。
你不愿意醒来,也没关系的。
我就要去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