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用力点点头,眼底依稀有水光闪动,指尖捏皱了糕下的油纸。
“那就好。”
傍晚微风拂过长街,万家灯火静谧到温柔,云濯揉揉他的发顶:“到时,可别说千玄哥失约骗你啊!”
三年未见的小团子,已从当初只到腰间的小不点,抽条成几乎与他齐高的俊逸少年,青衫隐隐,横笛在侧,朗眉星目褪去孩提时的任x_i,ng,隐约可见故人当年神韵。
云濯一望腰间,金丝流苏穗虽褪了颜色,却仍静静垂悬,丝丝缕缕在风中轻摇。
江湖虽改,故人尚在。不可谓不怅然,亦不可谓不幸甚。
“走吧。”
须臾之后,从后缓步而来的司徒凛指指街边小棚下的一处面摊,牵起一大一小的手:“从云家一路来也饿了,吃点东西去。”
街道之上灯火通明时,三人围坐一张小桌之前,三碗阳春面冒着腾腾热气被端上来。
“呼……好烫好烫……”
一闻见那香味,已饿得迫不及待的白晓,匆匆就拿起筷子挑了几根,白气扑面,烫得他“吁吁”直吹。
“别急,慢点吃。”
看着那小子狼吞虎咽之态,方从笼里抽出筷子的云濯笑道:“未晗啊,莫不是真在苗地吃遍了‘蛇虫鼠蚁’,此刻乍然见到中原面食,一时忘乎所以了?”
“千玄哥!”
小少年瘪着嘴抬起头来,面碗已空了小半。
他面上红扑扑,也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被热气所熏:“忘乎所以?我,我哪有啊?”
“真没有?”
云濯伸手一刮他下巴边的汤汁:“汤都吃上脸了。”
“我……”
白晓自知理亏,眼睛鼓鼓,冲他一吐舌头。
“噗。”
正夹了一筷子白面要往辣酱碟里蘸的司徒凛,抬头便见一大一小互相瞪眼,在旁忍俊不禁。
“凛兄。”
旁人忽漏出声笑,云濯白个眼望过去:“你又笑什么?”
司徒凛悠悠转了转筷子,两眼眯成一条缝:“我笑这世间果真一物降一物,最后竟还能转成个圈儿来。”
“嗯?转什么圈?”云濯吹吹筷子上的面条,不明所以。
“你看,我拿子寒没办法,子寒拿白晓没办法,白晓又拿你没办法……”
司徒凛左手腕一转,自腰间抽出平平,“啪嗒”挑起了云濯的下巴:“而你……”
云濯低头瞧了眼那乌溜溜的扇骨:“……而我?”
司徒凛似笑非笑:“而你,偏拿我没办法。”
“嘿,几个意思?”
云濯剜他一眼,未执筷的左手将那扇子一挡:“什么叫我拿你没办法?”
“哦……”
见招拆招,司徒凛也不恼,手腕又借巧劲儿打个转,从旁一抽,折扇还是稳稳挨着云濯下巴。
“元月二十一,小雪,今日阔别家父兄长,得与凛兄于蜀中一会,食麻辣烤兔r_ou_若干,饮酒一坛……”
他一闭眼,慢吞吞将某人日记小册上的文字默背出来。
“你!”
被人踩了年少糗事的尾巴,云濯两眼圆瞪:“不许再提这事!”
“哦。”
司徒凛语调不疾不徐,扇子纹丝不动:“那再提提凌云大会,和无名村的真假新人?”
云濯气急败坏:“也不行!”
“那……”
司徒凛轻声一笑:“还有三少给我做的胡饼?”
“都,都不准再提!”
云濯几欲拍案而起,手底劲道一施,摁掉那不怀好意的扇子。
“哈哈,千玄哥……”
大仇得报,白晓笑得肩膀直颤:“你,你当初说的那位蜀中好友,不会就是司徒兄吧?”
“不是他还能是谁?!”
话音落时,云濯白眼几乎翻上天,心有戚戚地哀道:“我这辈子,不就摊上这么一段孽缘么?!”
“嗯,还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孽缘。”
司徒凛心甚满意地一收扇子,对上云濯愤愤不平的眼神。
“嘿嘿,千玄哥别气嘛!”
见云濯鼓着腮帮无话可说,白晓忙拍拍他:“司徒兄欺负你归欺负你,可他也确实是好人啊。”
“好什么人?!他若是好人,世上还有坏人?”
云濯吹胡子瞪眼。
“但是啊……”
白晓在小凳上踢腾着两条腿,认真道:“如果今天没有司徒兄,那炎毒殿的事,千玄哥岂不真要蒙一辈子冤?”
“呃……”
白日里之事被小少年一言提及,云濯挠挠脑袋,想起了那人的仗义相助:“这,好像也是?”
嘲讽归嘲讽,但若没了这人,今日自己身份漏了陷,怕还真要在君风堂里被大哥正法了。
他在心里挣扎片刻,终是低咳一声,勉为其难伸手敲了敲司徒凛面前的桌子:“那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了。”
“谢三少大人不记小人过。”司徒凛顺坡下驴。
“不过,说起炎毒殿那事……”
扒拉两口面,云濯又低头从司徒凛的辣碟里夹了一筷子碎椒,顺口疑惑道:“凛兄啊,你是怎么知道,我二哥脑袋里中了银针的呢?”
司徒凛悄默声把那碟辣酱向他那边推推:“若我说,此番炎毒被灭,乃我煽风点火步步经营所致,故其众被俘之前,我已对那日殿中之事略知一二,你可相信?”
“哦?”
云濯和白晓俱是气息一滞。
司徒凛解释道:“你们可知,炎毒殿驭蛊害人多年,朝廷却始终未出兵剿灭,是因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