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战返回帐幕,又过了近半个时辰才出来,心神有些怔忡地看看夏浔和刘玉珏,对他们道:“你们两个,进来帮我整理点东西”
声音一出口,便把嬴战自己吓了一跳,他那声音,仿佛正有人从一柄鞘里奋力拔出一柄生了锈的刀,晦涩沙哑之极。刘玉珏看了夏浔一眼,夏浔点点头,放下一包刚刚捆扎好的丝绸,坦然向帐中走去。刘玉珏马上紧随其后,暗暗攥紧了拳头。
眼看将到帐前时,刘玉珏突然跨前一步,闪在夏浔前面,抢先闯进帐去。
帐里没有旁人,只有妙弋站在那儿。刘玉珏闯帐而入,见帐中并无刀兵埋伏,已自动自发地往旁一闪,又退后一步,夏浔恰恰迈进一步,这一进一退,便重成主仆之势,夏浔便和妙弋打了照面。
四目相对,只是一眼,夏浔便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妙弋马上松了口气。
她最担心的当然是如何向丈夫解释与夏浔的关系,可刚才甫见夏浔,心乱如麻,并未就此与他商议。等到丈夫问起时,不禁心慌,她方才只讲了夏浔流落至此的原因,以及向他们求助的事情,对于两人如何撞见,相遇时如何言语,却只含糊过去,并未细谈。
而嬴战听说辅国公在自己营内,又恰是那帖木儿骑兵上天入地竭力搜寻的人,不禁唬得心惊肉跳,倒也没有在这细枝末节上追问,眼下夏浔被唤进帐来,她最担心的是夏浔将此事说漏,偏偏此时是无论如何不能“串供”的,那焦灼担忧惶恐,俱都通过那一眼对视透漏了出来。
夏浔接收到她目光的刹那,就已明了。要说是心有灵犀却也并不过分,当然,这种心有灵犀不是情侣之间的那种心意相通,也不是知交好友间的理解,可他的确是在刹那间就明白了妙弋的心意,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于是,他便轻轻点了点头,而妙弋也只因为他这一个小小的动作,竟然真的放下心来。
夏浔那镇定的神情,坚毅的眼神,自然而然就能给人一种安抚的作用。
夏浔昂首而入,刘玉珏又抢在他头里,这帐幕的主人嬴战反而落在了最后面,仿佛两人的跟班似的。不过嬴战落后也仅一步,夏浔与妙弋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流,他便进了大帐,并顺手放下了帐帘。
夏浔负着手,悠然转身,微笑道:“嬴兄,沙州一别,不想你我竟与此间相遇,人生际遇之奇,当真不可思议,呵呵,你说是么”
“啊啊国公呃妙弋,你先出去一下”
“是”
妙弋飞快地瞟了夏浔一眼,举步就要出去。
“不必回避”夏浔淡淡一笑:“嬴兄,尊夫人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方才没有找到嬴兄,幸蒙尊夫人相助,我才逃过一劫,尊夫人就不必回避了,呵呵,你看,咱们是不是坐下谈呢”
此间情形有些怪异,夏浔是一个被追兵四处追索的逃犯,而嬴战却是唯一能庇护他的人,可是这几句对答之间,夏浔竟已反客为主,完全把握了主动,在气势上,把嬴战这个主人死死压住。
嬴战心中天人交战,保杨旭和弃杨旭的念头还在相斗不下,听夏浔这么说,猛地如梦初醒一般,啊啊两声,忙道:“是是,国公请坐,国公请坐”
夏浔坦然地毡帐中坐了,嬴战在他对面也盘膝坐下,惊疑不定地道:“国公怎么落得这般模样”
夏浔叹口气道:“我的经历,想必尊夫人已经对你说过了,左右就是那么一回事,我也就不赘叙了。嬴兄”
嬴战忙道:“不敢,不敢,国公请直呼嬴某名姓就好”
夏浔笑笑,说道:“嬴兄,我落难于此,幸蒙此处的渔夫苏莱曼大叔收留,是他告诉我说,此处正有一些沙州来的行商休整,我向他问起商贾们的身份,才知道你们在这里,今天我从罗布人的村子里来,便是想请嬴兄帮忙的,不想半途正遇上夫人,一俟问清夫人身份,杨某便直言不讳,请她收留。幸蒙夫人深明大义”
夏浔说到这里,一直紧绷着娇躯的妙弋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瞟夏浔一眼,目中竟隐含感激。
夏浔这一番话说来,淡定从容,看不出此毫破绽。虽说他当时乍一相逢,妙弋就恐惧欲逃,他又未曾通报便呼出了妙弋的闺名,与此刻所言并不相符,不过他并不担心漏馅。他在这个时代,从青州富绅少爷做起,一步步直到今天位极人臣,豪门大户人家的情形再清楚不过。
在主人家做事的家仆下人护院家将,没有愿意多管这种闲事的。除非主人把他们唤进来追问,否则没有哪个不开眼的雇院会掺和主人这种羞让外人知道的家事,就算是主人主动询问了,若是问得不细,能含糊过去的地方,他们也绝不会说得仔细。
当然,当面不说,私下里嚼舌根子的人还是有的,或者日久之后因为有人饶舌,传出些什么风声到主人耳中,但是也比现在向嬴战坦白:“哥是你家妙弋的老情人”要好,男人这种生物,有时候是最不可理喻的,万一嬴战妒火攻心,现在自己在他掌握之中,谁敢保证他会干些什么出来。
夏浔摘清了与妙弋的关系,便道:“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