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身,看他一身粗布麻衣,赤着脚,只是虽然如此打扮,他却仍是笑得一脸温和,一脸自得。
此人心机之沉,城府之深,着实可怕。
再回头看君夫人时,她已恢复了常色,真不愧是勾践的夫人呢,呵。
“有什么话,与君上讲,我去外面守着。”范蠡低低说完,便走出门去。
“有事同寡人讲?”勾践看着我,笑得一脸温和。
“君上”,我低了低头,“香宝今夜冒雨赶来,是为恳求君上对毒杀夫差一事三思而后行。”
“嗯?莫非香宝是为夫差说情来了?”勾践笑道。
“非也,君上可曾细想,杀了夫差,对于君上的复国大业究竟是幸,还是不幸?”没有急于撇清自己,我抬袖拭了拭额前滴落的水珠,道。
“此话可解,寡人愿闻其详。”勾践敛眉道。
我暗暗叹了口气,勾践谦恭之态做得如此玩美,莫怪有那么多人为其卖命了。
“君上可知伍子胥其人?”
“是个人材。”勾践点头,“只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是,伍子胥为人刚正不阿,绝对是宁死不降之辈,当初他极力反对夫差接受君上的投诚,若非夫差心意已决,或许今日君上已无复国的机会……”
“所以?”勾践看着我。
“夫差不死,君上尚可留得青山,夫差若死,伍子胥必定另立新主,局时,定会拿越国的祭刀。”一字一句,我说得清清楚楚。
勾践仍是看着我,半晌,才笑道,“以香宝之见,寡人应当如何?”
“此次夫差中毒,宫nei已乱,君上可乘此机会表现对吴国忠诚,为他日能够返越打下基础。”勾践这狐狸,句句都在套我的话。
“香宝,寡人……应当信你么?”
我低了低头,“香宝言尽于此,信是不信,是君上的权力,天已大亮,容香宝告退。”说完,我转身便要离开。
刚出了门,便撞见了范蠡难解的目光。
“这,便是你拼死也要见君上的目的?”看着我,他轻问。
“大概是吧。”我微笑。
“你要回吴宫?”范蠡看着我,眼神难辨。
“嗯。”我轻应。
“就算不是现在,夫差迟早会死。”声音微冷,范蠡道。
微微一怔,我笑,“我知道。”
没有再看他,我转身返回吴宫。
刚到门口,便被守卫拦下。
“你是何人?”
唉,又换了一班守卫啊。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模样,正想着该怎么说。
“西施夫人。”忽然有人恭敬地唤道。
我抬头,竟是史连,他这么快就返回吴宫了?
风起云涌生死之间(一)
“史将军。”见是史连,守门的侍卫低头行礼。
“嗯,我是来接西施夫人的。”史连仍是没甚表情地道。
“这……我们从未见西施夫人出去过……”守门的侍卫皱了皱眉,颇为怀疑地看向我。
“昨夜夫人离宫为大王祈福,你们竟然毫无查觉,这门禁看来还是要森严些。”史连仍是寒着一张脸,道。全然将责任推给了那些可怜的侍卫。
见他如此模样,那些守卫显得有些惶惶不安,再没敢多作刁难,竟是放行了。
我微微有些讶异,史连虽是将军,到底不过是个降臣,怎么竟会令这些侍卫如此惶恐?
再看那些侍卫脸色青白的模样,分明吓得不轻。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莫不是这宫里发生了什么我尚不知道的事情?
“夫人,大王清醒了些,要见夫人。”史连一本正经地低头,“请随臣来。”
我颇有些装模作样地拂了拂衣袖,随史连进宫,眼睛却下意地看向史连的左臂,宽袖的长袍挡住了我的视线。他是知道我如此模样会被挡在宫门外,特意来接我的吧。
昨夜范蠡那一剑砍得可不轻,不知伤势如何……
“史将军的伤……”微微迟疑了一下,我终是开口道。
史连竟是一怔,转身讶异地看向我,随即脸上出现一抹可疑的暗红,再随即又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不再理会我。
“只是为了还你一命而已。”半晌,就在我以为他不会理会我的时候,他突然低低地开口,末了,又道,“伤口无碍。”
我微微一愣,他这副表情……该不是认为我会笨到猜不出昨夜的黑衣人便是他吧。还有……什么叫做“只是为了还你一命而已”?怎么听着颇有些此地无银的味道?
刚走了几步,便迎面撞了伍子胥,他从我身边走过,冷冷看了我一眼。
我打了个寒颤,衣服被雨淋透已是很冷,他这目光更令我浑身不舒服。
“此次下毒虽与你无关,但你可要谨言慎行,切勿被我抓到什么把柄,届时……哼”,话说了一半,他甩袖从我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只“哼”地一声留下令人无限想像的空间……
看着他甩袖离开的背影,我醒悟过来,忙回头看向史连,“下毒者抓到了?”
“嗯。”史连看向我,眉间微微皱起,竟是有些欲言又止。
“是谁?解药呢?找到没有?”我又问道,虽然该对勾践说的话我都已经说了,但自古帝王之心最难捉,虽然该说的都说了,但我却也不能肯定,那勾践究竟会不会放过夫差,我只是在赌而已,一场无本的赌。
但若是真的抓到了下毒者,那夫差的性命便能保住了。
如此想着,心里竟然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