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十年局(十二)
夏侯霖的帐篷里,永远都是安静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除了些许感慨外,很少多言多语。岁月流逝,种种不堪回首的往事浮现,人有时就这么奇怪,快乐的事可能转眼就会忘记,但悲伤的事,却可能让人一辈子都在铭记。
人是会改变的,当年那个一心想当将军的孩子,已经不是现在的他了。
张暮坐在夏侯霖的对面,手中是一份从桌案上拿来的急件。文字潦草,看出来似乎很是急迫。
“邹翼领三千将士,已出城北去?”
急件上的内容让张暮的眉头不由一挑。这又是一个大势上所没有提到的信息,自从他加入某个势力后,身在局中,大势上的能力明显被削弱了许多,这也验证了旁观者清的道理,棋局中的人,往往比棋局外的人对形势更加迷惑。
“天官都城的战火已经燃起,邹翼此时离去,这似乎不太合常理……”
夏侯霖在对面冷静的点点头。
“这事确实有些出乎意料,但我今天找你来却是为了另一件事。”
张暮眨眨眼,他心神一转,看着夏侯霖不由说道。
“莫非是进军万阜?”
“不错。”视线中的夏侯霖的微微一笑,对于张暮能说出这样的建议,他似乎并没有多大的诧异感,甚至神情间有点理所当然的意味。
这让张暮在心中惊讶的同时,也有些尴尬。他是靠着大势中的消息得出这个结论,远非自己的真才实学。即便比起谋略不出名的夏侯霖来,张暮也有着不小的差距。只是他内心疑惑,不知道夏侯霖是怎样推断出这个进军时机的。要知道,大势显示这条信息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前后之间尚连一个时辰都不到,斥候是绝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消息传回的。
“时间于此,万阜城的首战是胜是负应该都有结果了。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派兵去一趟。”说到这里,夏侯霖不由一声轻笑。“是时候应该给景国然加加压了。”
张暮眉头一挑。
他心中明了,是自己心思有些偏了。一座城池,很少只用一场战斗就能攻下。这万阜城的首战是胜是败,其实只是个气势问题,也许会对后面的战争起到一些影响,但要就此而下最后的定论,实在太过武断。
“夏侯将军的意思是……”
夏侯霖一笑。
“张暮,你要清楚这近十万人的粮草消耗绝不是个小数字。所以广罗与万阜中,这条相互连接的大道。要比很多人想象中的都要重要。”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睛看着张暮,神情中自有种沉静。
张暮微微眯起眼,在地图上那条大道,然后目光一闪。
“我想,我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
“准备一下吧,两个时辰后,你将与伏安一同进发。”
“诺!”
张暮应声后,然后起身离去。
宽大儒袍在身,帐外清风吹起,让他生出一种无拘无束的自由感。张暮眯着眼,将一些繁杂的思绪排出,他迎风轻叹,战事又起,冀州内部的纷乱,让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其他的问题。
“希望这个东荆州势力,仅仅只是贪图一时便宜……”
张暮内心憔悴,他第一次生出位卑言轻的无力感。有些事情,没有相应的势力与地位,即便知道它会发生,你也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
而此时尚在帐内的夏侯霖,却也不觉间,发出一声感叹。
他拿支笔,在一份备用的地图上重重的画了一个圈。阳光从帐外射入,将圆圈中“天官都城”那四个字,照亮的无比清晰。
夏侯霖出神的看着这里,然后手在衣服中的一封旧信上摩挲了很久。
“婉儿……”
冀州,天官都城外。
正是一场恶战。
近乎无穷尽的伍丰将士开始向天官都城行进。一个个巨大的木架缓慢的在敌军人群中推动。敌军的行动速度并不快,但廖奕知道这不过是个假象而已,只是因为还没有到守城军的射程范围,攻防在行进中积蓄气势而已。
伍丰军的队伍确实庞大,密密麻麻,城墙上的人们看去,只能看到无数颗脑袋与身影在向这里行动,整片大地,有一半都是黑压压的人影!!这股数量上的震撼感,正在敲击着天官都城上的每一个人。
廖奕眯起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廖奕忽然觉得伍丰的这次攻城战就好像在刻意造势一样,这种感觉奇奇怪怪的,一直干扰着他。
此时,很多守城的将士脸上,都被这种场面骇的脸色发白,有的人甚至唇齿间都泛起一种青色。这样大的攻城举动,在全冀州的历史上,也是非常罕见。廖奕见此情景,内心中不由暗骂了几句,然后张口吼道。
“都他+妈的怕什么!!!把自己手中的武器拿好了。妈了个叉的,信不过自己,还信不过这天官都城的城墙吗?”廖奕很气愤,他甚至将很久以前已经戒掉的那句“妈了个叉”都喊了出来。
城墙上的将士们,闻言面面相觑了一下,脸色都不由和缓起来。天官都城不同冀州里的其他城池,它是仿照司隶州的城墙而建。整个外城墙有券门、有垛口、有擂石口还有相当难得一见的城台。在一定程度上,说这座城池于冀州固若金汤也并不为过。
廖奕呲着牙,又爆了句“妈了个叉”,方才将头回转,看向缓缓行进的敌军。
伍丰的队伍离城池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