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门处早早立着一个老妇,大冷的天竟也不知道添衣裳,挂着一身单薄青衣,一会儿在门边探个脑袋,一会儿又趴在雪地上听听。干瘦的身子在寒风中树叶一般晃荡,直看得人脊背寒凉。
青娘咬着唇:“快起来吧,脏了身子。”
“欢欢、欢欢来啦~~”见盼着的人来了,妇人竟像个孩子一般拍着手笑。大概一瞬记起不能被周围人察觉,赶紧地又闭上嘴巴。
她的手那样细,细得仿佛只剩下外层一面薄而苍白的皮;干瘪的嘴角同样也泛着一层硬去的老皮……是啊,她的全身就只剩下一层皮了。
川儿赶紧将小狐狸往身后藏起来,扭拧着不肯再走近一步……老婆婆这么穷这么丑,才没有好东西可以换他的“小欢欢”。
青娘理了理妇人歪斜的长褂:“前日送的衣裳怎么不穿?下次再叫错名字,我不给你来送东西吃。”
眼睛里虽带着淡笑,却并不去看那妇人……说来,她也不过才四十出头呀,却这样老了,早就没了昔日的丰腴风情,大约剩下的时日果然不多,连苍白的皮下都透着死灰般的黑青……真心不忍多看。
老妇人很焦急,本来还在狼吞虎咽往嘴里塞着饼子,闻言差点儿都要呛住,拍着脯发誓:“没有没有、我没有告诉别人……欢、青娘,我很乖啊,一句话都不会乱说……你回来了就不要带宝宝走……”
光烁烁的眸子瞥了一眼青娘腿边的粉嫩小人,极细的手指又赶紧往怀里掏去。她的脯都已瘦成了干,掏了半天的功夫,掏出来的却是几枚新鲜的栗子,献宝一样递至川儿跟前:“给,宝宝~~欢欢小时候最爱吃的栗栗~~~”
那苍涩的笑容,直吓得川儿鼓着小嘴使劲儿往后退:“不要,不要……噗,噗……你是妖怪……”
老妇人笑容一僵,这样好吃的东西,还是从小唯房里偷偷“拿”出来的呢,她捂了几天也舍不得吃掉一粒,怎么就不要呢?好不沮丧啊,眼神儿又恍惚了:“不是妖怪,不是……他才是妖怪……他才是……”
见妇人又要有发疯的兆头,青娘忍不住弯下腰在川儿屁股上狠狠掌了两下:“没礼貌~,叫婆婆~!”
生下来便是母子相依,见惯了娘亲眉眼弯弯的笑,几时有过这样变脸?川儿委屈极了,红润小嘴往下一瘪,顿时“哇”一声凄哀哀哭了起来。
那稚嫩的小儿之声,在寂静小道上好不突兀,直哭得人心肝抽疼。
“呵呵……果然是我的骨~~”几步外忽传来一声幽淡笑,接着便是一声低而强抑的咳。
一股渗人寒气瞬间迫身而来,不用看都知那说话的是谁……青娘浑身由不得将将一颤,该死的,这样低调也能被人发现嚒?
回过头去,几步外不知何时竟多出来一辆马车,黑木车辕黑布车篷,只今日却难得的低调,没了黑面护卫,只一名素衣车夫蜷在车前干候。
那绝色夜叉公子,依旧一身纯黑长袍,执着一柄素白绒扇,凤眸幽幽,冷进你的骨头:“你近日时常来这儿啊……听说你要见我?”
原不是偶然……青娘握着川儿的手豁然一顿,看来自己的一言一行终究没逃出过他的视线,心中忍不住自嘲,也是啊,他哪里肯这样轻易放过自己呢?
虽已告诉过自己一百次,再见面不要害怕他,毕竟她又不欠他……可是,终究挡不住骨子里透出的那刻骨恐惧。
“谷主。”青娘垂了眸子,低声施礼。
“哼。”锻凌钰冷咧勾唇,人已鬼魅般行至女人跟前。薄凉的指尖亲昵抚着青娘无华脸颊……一月不见的功夫,她倒是越发的灵动了……想到黑面暗里的禀报,凤眸里森寒掠过,挡不住一瞬汹/涌而来的剧咳:
“咳,咳咳……你却是第一次开口要见我呢,我等你这句话很久了。你看,你终究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情分,是麽?”
“打、打,坏嘟嘟……”川儿很害怕,小小的身子拼命在娘亲腿边蹭来蹭去,巴不得将自己隐在娘亲身体里,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他可没忘记那天晚上的梦,不要以为去掉面具他就认不出来了,就是这个漂亮嘟嘟不让他上那条黑黑的船,还推了他一下。
锻凌钰向别扭小儿扫去一眼,心里头好笑,却也不屑于他计较。自从袖中掏出两只兔毛暖袖,俯□往老妇人手上一递:“给你,莫要冻着了手。”
好看的凤眸弯弯,语气竟也难得的多了层温度。
可怪。老妇人竟也不怕他,像是早已十分相熟,仰着斑白的脑袋对着锻凌钰咧嘴笑,傻呵呵道:“好、好啊……回去代我问欢欢好……”
明明方才一劲对着青娘叫“欢欢”,这会儿眼里却只余下面前的绝色男儿,哪里再记得上青娘半分?
青娘眼里略过一丝狐疑,暗暗颦眉向玉面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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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未曾察觉女人的困惑,锻凌钰撂起致纯黑长袍,朝几步外马车招了招手:“我也常来看她……走把,随我去一个地方。”
也不顾女人愿不愿意,一指薄凉按上青娘削肩,定了她的,自揽了她往车篷里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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