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儿缓缓的向他福身,再向袁皇後怡妃福身。待两人皆是落座,邬辰扬举起筷箸,不紧不慢的说道:“今日在园里设下宴席,一来是想热闹一番,二来是为了待客。小墨九是这宫里的贵客,万不能怠慢。”
袁皇後迅速的回神过来,温声附和,咬字有轻有重:“墨九姑娘从乌家府上来宫里做客,既然是客,自然需好生招待一番。”
容妃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她是知其底细,脑里念头一闪,状若不解的插上了一句:“哦?原来墨九姑娘姓乌?这麽说来,墨九姑娘定是乌家府上的……”
邬辰扬掀起了眼帘,往容妃那里轻轻一扫。只一眼,就让容妃闭紧了嘴巴,噤了声。他放下了筷子,举起酒杯浅饮过一口:“既香且醇,好酒。”他手里边把玩着白玉酒杯,边低笑出声,“不过贪杯总是不宜。容妃大概如怡妃所说,确实饮的多了,这便回去,好生休息罢。”
容妃顿时变了脸色。莫说是酒,盛着酒的杯盏,她根本还未碰过一下。可皇上明里暗里,亲口下了逐令,她哪敢辩驳。作势抚了抚额角,脸上勉强撑起一抹笑:“臣妾确有些不适,皇上,娘娘,容臣妾先行告退。”说完她恨恨的瞪了墨九一眼,心有不甘的起身离去。
一干妃嫔看着容妃退下,她们表情各异,有惊讶的,有若有所思的,其中也不乏嘲讽,讥弄的。这时,只听上座的男子淡淡的再言:“小墨九并非姓乌,她是言家的千金,以後需得称她一声言小姐。不可唐突,更不可对她无礼。”
席间鸦雀无声,男子的语气并非严厉,却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怡妃眼神晦暗,一改之前的嬉笑怒骂,瞬间沈默了下来。
袁皇後眼底闪过几丝异色,接而掩嘴轻咳一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皇上如此一说,大家便是知晓。”说着,她稳稳执起了手旁的茶盏,“来,丹儿姑娘,言……小姐,相聚即是有缘,本宫以茶代酒,先饮下这一杯。”
邬辰扬看向自己的皇後,嘴上蕴着的浅笑,似满意,似赞同。
底下的墨九从怔愣中醒神过来,诚惶诚恐的端起了茶盏。
丹儿慢慢的动手,举起了白玉酒杯:“奴婢……谢皇後娘娘。”略微仰起了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气辛辣,令她的双颊轻染酡红,眼里也被激出了朦胧水汽。
捂着嘴,不适的微咳几声,墨九听到,小声关切的问:“丹儿,你喝的好快,要不要紧呢?”
丹儿转过头定定的看她,龙形铜架上跳出烛光,是明是暗,映照出那微红的脸上丝丝异样与点点的复杂。
她的目光像是飘忽又像是专注,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墨九难掩担忧:“丹儿,你没事吗?”
片刻过後,丹儿一点一点勾起了嘴角:“没事。”回过脸,盯着面前的白玉酒杯,她的声音低若喃语:“我没事。”
这番之後,席间的气氛倏地变了,妃嫔们的眼睛在滴溜溜的转,暗里的互视相看,无声的交流传递讯息,只有当上座的两位开口时,她们才忙不迭的扬起笑脸,应和个几声。
这一顿饭,墨九吃的小心又忐忑。皇上时不时问说几句,她便也模模糊糊的答上些,要说魂不守舍兴许有些过,但食不知味是确确实实。
自那晚过後,皇上来来去去,走动得勤。墨九还惦记着皇後那一句“再来坤宁宫一坐”,可皇後娘娘却未再召见,这着实令墨九松下了一大口气。
皇上是日日前来,有时陪着她们在宫里四处走动,赏花看景,若不出门,丹儿便准备些零嘴小点,三人在房里围坐起,边吃边聊。
墨九觉得,辰扬哥哥虽是皇帝,但好像是挺空闲的。殊不知,她认为的“空闲”却是宫里妃嫔万分期盼盼不到,争破头也争不来的殊荣。
墨九还觉得,辰扬哥哥虽是皇帝,但果真如皇後娘娘所说,仍像个孩子一般。在人前,他是一派从容沈稳,但当他们三个在园里,走着走着,他会突然灿烂一笑,接着提议集体去爬树。丹儿是不敢的,刚开始墨九也是不敢的,但看到他在枝桠间抖索着腿,自得的极,墨九便也忍不住了。
有时远远看见宫人走来,他会竖起手指令她噤声,再让树下的丹儿躲起来。宫人一走到树下,他便揽着她一并跳下,往往吓的宫人一屁股跌坐在地,嘴里“皇皇皇”个好半天,瞠目结舌,话不连贯。他背着手稳稳的站着,镇定自若,她躲在他背後,只探个脑袋出来,忽闪着眼睛看。
宫人连滚带爬的退下之後,他便与她对视,得意的大笑。丹儿从树後走出来,也是捂着嘴窃窃轻笑。
不只是宫人,捉弄妃嫔也是有的。妃嫔们受了惊,端的是花容失色,後退一步倒在丫鬟怀里,抚着胸口直喘气。待看清了那人是皇上,妃嫔是娇嗔,是哀怨,惊中也是带着喜。可还未来得及说上几句,他便携了她们,脚不沾地的离去。
不出门的时候,他有时会命人取来筝琴,摇头晃脑听她曲不成调。她弹完了,换丹儿。丹儿的姿态是有模有样,下手毫不留情,胡乱拨弄一气,堪比魔音穿耳。完了,丹儿还悠悠福身,口唤“奴婢献丑了”,引得房里笑声不断。
还有几次,兴致来了,笔墨砚台摆上桌。空白宣纸,人前一张。
要画点什麽呢?她犯难了。
慎重的下笔,画了两个圈圈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