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旁伸来一只手,将断剑放进了他怀里。
祁重之先是长松口气,像护着玩具生怕人抢的小孩子般抱紧了剑身,双肩卸力般垮了下去,继而猛一回神,怔怔仰起头。
赫戎低首,目光不似平常锐利,深处藏着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未等祁重之定睛细看,已稍纵即逝,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你……”祁重之不太确定地开口,声音哑得像破风箱,“你捞我上来的?”
这当然是显而易见的,在场的除了他,其余不必看也都知道是些不中用的市井平民,遇见大风大浪不吓破胆就不错了,还能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人?
可正因为救他要冒极大的风险,他才有点不敢确信。
只会杀人的赫戎,原来也会拼着一身胆气去救人吗?
难以置信之余,祁重之又莫名其妙地升起几分欣悦,他大难不死,自以为必有后福,刚刚醒来的所见,就是他的第一桩福报。他控制不住地扯起嘴角,看到赫戎唇上沾了几粒细沙,即便说起话来废死了老劲,也强撑着道:“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你亲我。”
围观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赫戎觑他半晌,不否认,也不承认,忽然捞起他的腿弯,竟整个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还你当初救我的人情。”
在众目睽睽下,他就这么抱着祁重之,旁若无人地穿林而过,步伐如履平地。加之之前所言,让祁重之不由回想起当日在张家,亦是如此抱着他出来,可方才走到半道,就累得差点一骨碌滚到了地上,顿时有些颜面无存。
但赫戎的理由倒是无懈可击——原来只是还人情。
“放屁,”祁重之却有气无力道,“还人情用拼老命吗?”
他早知赫戎并不是那等毫无人x_i,ng的混球,只是自小被灌输的都是些不着调的歪理,导致他从抽条拔苗开始,就一路在往与人心相悖的方向生长,但若与他深处,便会惊奇地发现,他的根系还牢牢扎在原处,从不以杀人为乐,从不与战功为荣,脱去“鬼帅”这层外壳,他也只是个脾气不好、嘴上有点讨厌的普通人,血流出来,一样是纯粹的鲜红色。
可惜他自己似乎并不这样认为,他甚至没有努力活下去的yù_wàng,对未来没有丝毫的规划——因为他觉得没有未来,也并没想过去争取。好像只要安安生生活过剩下的一年半载,多看两眼从前没看过的东西,就别无他想了。
若问祁重之是如何发现的,大概是先从赫戎无悲无喜地接受了命不久矣的噩耗时,看出了端倪,又在后来收拾房间,从他枕头底下发现了细细分成三份的小米,掐算之下,正好能喂个半年时,隐隐觉出了不对。
一个连自己x_i,ng命都懒得去续的人,却成天惦记着j-i崽子的一天三顿,也是实在奇了。
“你最好闭嘴,”赫戎微皱眉头,“你的气息还不稳,随时有可能猝死,我现在带你去找大夫,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会打晕你。”
祁重之:“……”
祁重之两眼一翻,咕咚栽在了赫戎胸口,在被打晕前,很识时务地装起了死。
实则也不是装的,他的四肢百骸当真很疼,心脏跳得时急时缓,呼出的气也带着颤,整张脸瞧不出一点儿血色,都自顾不暇了,还在脑子里想东想西,指望能撬开旁人的心门,难怪赫戎要如此严厉。
赫戎就近找了一家医馆,大夫为祁重之施针,喂了他几贴固心脉的方子,盯着他一滴不剩喝完了,赫戎方问大夫:“他可以说话吗?”
大夫一头雾水:“能啊,他又没伤着嘴。只要别伤神就成,说上几句,就让他赶紧歇着吧,脉还不稳呢。”
赫戎点一点头,大夫退出去开药方,祁重之终于解了封口令:“你有话要问我?”
赫戎语气凝重:“你不会无缘无故出去送死,这是你计策的一环吗?”
“对,”祁重之往上撑了撑身体,让自己半坐了起来,“晌午过后,我只要露面,应该就会有按捺不住的人有所行动了,只是我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
赫戎敏锐捕捉到了重点:“为什么是晌午过后?”
祁重之:“因为每年的端午节,是宴请宾客的好日子,荣阳郡公不会放过这个拉拢济世峰的好机会,反之,李兆堂也很乐意接朝廷抛来的橄榄枝。既然是宴会,必然少不了饮酒作乐,只要喝了酒,李兆堂就必然会泄露出我身负泰阿的消息。”
赫戎不解:“我不懂,你怎么这么肯定,李兆堂喝醉了一定会说你的事。”
祁重之微微冷笑:“不是他一定会说,而是郡公一定会问。”
第35章 第三十三章
那天搀扶喝醉的李兆堂从酒楼里出来时,祁重之曾与郡公府的管家有过一面之缘,临走时,管家状似无意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要拉拢李兆堂,必然要先把他调查得知根知底,查过之后,再见这幕,想必自然会奇怪,堂堂神草堂的总堂主,何时结交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外地朋友,看起来还很相熟。
可翻遍江湖势力,却似乎查无此人。只在街巷百姓口中得知,年轻男子在数日前大闹医馆,李兆堂非但没将他赶走,反而在洽谈半日后,与他一见如故地成了好友,特地省出空闲来请他吃席,不可谓不怪。
无论是出于好奇还是其他的原因,哪怕当闲话家常来套近乎,郡公十有八九会问上一嘴——那个外地男子是谁?
本就喝飘了的李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