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重之把怀里的张伯转交给大夫,得以抽身去看同样快断了气的赫戎。
赫戎的头颓然低着,于是祁重之一眼瞧见了他脖子后面拖拽着的那条狗链子,心里无来由地一紧,想都没想,立马掏钥匙给他解了下来。
——义父带来的大夫,是不可能救治赫戎的。
“你……”眼前的男人穿的衣服上没有哪处是不沾血迹的,祁重之不知道除了腹部,他是否还有别的地方也受了伤,一时竟变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从哪里去碰他。
最后索x_i,ng一咬牙,绕过赫戎的胳膊搭到肩头,动作异常小心地将他半扛了起来。
赫戎的大半重量都压在了祁重之身上,方艰难地走出一步,喉间腥甜,蓦地呕出一口漆黑的血。
匕首上有毒!
祁重之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愤怒的目光慑向躺在地上的张伯,险些没忍住冲动,一脚剁碎他的脑袋。
我的人也敢随便碰吗?!
气急之下,他忽然蹦出这么个荒唐至极的念头。
然而他心底深处的确如此想:赫戎是他费尽心机找到并带回的人,即便是穷凶极恶的杀父仇敌,要杀也该是他亲自来动手,旁人何有随意指摘的资格?!
从前是碍于与义父之间的情义,对张平森,他敬之尊之,作为晚辈,乐意在大小事上处处忍让,可那不代表他没有脾气。
相反,他祁重之的脾气可大得很!
就算是才养过半个多月的狗,未经他的允许,谁也不能擅自动刀宰杀。
好歹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好几年,张平森作为义父,岂会不知他的这个脾x_i,ng?
用的办法还是设计蒙骗他——这是在知道的情况下,还仍然选择要触他的逆鳞,祁重之如何能不气?
他纵是恨不能c-h-a翅带赫戎飞出去,却要顾及着赫戎的伤势,搀扶的动作轻之又轻,脚底下慢了又慢,饶是如此,等两人千辛万苦挪到门口,赫戎还是膝下一软,支撑不住地滑跪了下去。
祁重之满头大汗,弯腰捞起他的腿弯,大喝一声,把他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一步跨出门槛,身后响起张平森隐含怒意的警告:“回来!”
祁重之充耳不闻。
“祁钧!”
祁重之脚步稍顿,侧首向后:“有话,义父就吩咐吧。”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硬,四周围一片鸦雀无声,七八个家丁低头沉默,连喘气都压到最低,谁也不敢轻易吱声。
张平森一手指指到他后脑勺上,气得打哆嗦:“你今日要是敢走出张家的大门一步,以后就不用再回来了!”
第15章 第十三章
祁重之明明已经过了赌气的年纪,但他还是走了,头也不回。
他今后也许还能有机会再回来负荆请罪,求得义父原谅,但赫戎的命只有一条,再多耽搁,恐怕怀里抱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可今天有庙市。
那意味着满街都挤满了人,连走动都困难,更别提要带着一个重伤的男人寻找医馆。何况他俩这满身的血迹,恐怕走出街头不过百步,接着就有人报了官,介时就不光是只丢一条x_i,ng命那么简单了。
出是出来了,但似乎出来也是死路一条。
也许真是因为赫戎孽根深重,所以连老天爷都不愿意给他活命的机会。
他毕竟是个体重不轻的成年男人,祁重之的双臂渐渐有些吃不消。汗珠顺着额头慌不择路地滑下来,一头扎进了他的眼睛里,祁重之被砂得吃疼,条件反s,he闭起眼甩了甩脑袋,注意力因此移开了半分,手臂上一个不留神的松懈,赫戎便整个人歪斜着往外倾倒。
祁重之匆忙去捞他,然而在卸了力后再突然使劲,一时半会儿还真撑不住他,只能来得及扶住赫戎的后背,接着就被他的重量坠得一齐跌坐了下去。
此处幸好是块没人的胡同拐角。
赫戎居然还是清醒的,只是被嘴里的血沫呛得说不出话,他金棕的双瞳都失去了平日的光彩,晦暗难明地看着祁重之的脸。
张平森的话他听见了,他想不通,祁重之为什么宁愿违背父亲的命令也要救他。
“别看了,”祁重之察觉到投映在脸上的视线,倒是很懂他在想什么,“救你是因为你有用——你也不必明白这个。”
他蹙起眉峰,低头去查看赫戎腹部的伤势。
浓稠的血液把衣服和伤口都紧紧黏连在了一起,他只极其小心地揭开了一角,便明显察觉到赫戎的呼吸一滞,身躯几不可见颤抖了一下。
祁重之也不好过,自觉比他还受煎熬,除了能当个人r_ou_架子支撑着他,其余竟什么都做不了,他狠狠攥拳锤了记地面,咬牙切齿道:“该死——你感觉如何,还撑得住吗?”
撑不撑得住,实则也不是赫戎说了算的。他倒很想顶天立地地重新站起来,不必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地瘫在一个曾拿他当狗羞辱的男人怀里,可他实在办不到。
喉咙深处好似有团烈火在烧,烧得他奇经八脉通通拧成了麻花,胡同口的冷风吹过,他狠狠哆嗦了下,异常痛苦地偏头呕出口浓黑的血,嗓子里的声音像是铁片刮过窗棱的嘶哑动静,难听到了极点:“别白费……白费功夫了,我没有…拿到过《剑录》。”
他不行了。
不知怎么的,从他说出这句话的一刻,祁重之的脑子里忽然闪过这四个字。
他并不难过,焦虑和无力的感觉更多一些。赫戎本身就代表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