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珠国,与贤侯府,珍园。
脸色苍白的女人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双眼憎恨地死死盯着床前之人:“你来作甚?”
床前女子身着藕白色素裙,不绣华彩,她亭亭而立,即便面上一丝笑容也没有,她那美貌也已足够令人痴迷,她说:“我自是来瞧瞧姐姐。”说着朝身旁身形佝偻的男子使了个眼色,“大夫,您可要好生瞧瞧桑梓姐姐,看她这病……还治不治得。”
桑梓闻言登时变了脸色,便听那连脉都没听的大夫垂首道:“桑梓夫人旧疾复发,久治不愈,恐不久人世,夫人请节哀。”
桑梓一愣,怒极反笑:“好你个易落城!惜兰她们死得不明不白,如今到我了么?想不到侯爷一生磊落仁厚,竟接二连三遇着你们这等歹毒的妖孽!”
易落城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起了怒意,瞪着桑梓,不言。
桑梓冷讽地笑了笑:“先有南妒妇,**后院,害我姐妹软禁珍园一生不得自由!后有易家妖祸,狼子野心,取我几人命!与贤侯府威名何存?天理何存!”
“天理?”易落城冷哼一声,上前就给了桑梓一个耳光,“若非你们几个有意挑拨,她怎会负气离开?若未离开又怎会死于非命……又怎会……怎会伤得他面目全非……你们——都该死!”
夏末,走到生命尽头的蝉在枝头叫得撕心裂肺。眉目冷峻的男子抱剑立在枝桠掩映之中,静静地目睹那脆弱的生命消逝的瞬间,见证着无声的罪行,直到易落城从屋里走出来,他才凉凉开了口:“大公主来访,侯爷尚在书房与陛下议事,命你去前厅同大公主说说话。”
易落城惊得脸色大变,暗自握了握拳头,倔强地盯着飞星:“你……”
飞星似乎明白她欲言又止的话,淡然道:“侯爷不问,我便不会说。”
易落城脸色却愈发差,见飞星转身欲走,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冲过去挡在了飞星跟前:“她们该死!是她们害死了南玉调!”
飞星的冷眸漠然地看着她,面无表情道:“她从未将那些女子放在眼里,自然不可能将一切过错推到她们身上。你杀便杀了,只是记得别再让你心里头那肮脏念头污了她的身份。”说完,绕过易落城往园外走。
易落城不知是气还是怕,浑身都紧绷绷地颤抖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我永远比不过她!在你们看来,我只是个拙劣的替身,只是个卑鄙的贼,坐了她的位置,偷了她的身份……只是……只是……你可知,我原本就是侯爷的未婚妻?我原本就是……”
“无人将你视为她,大公主不会,陛下不会,在下更不会……至于侯爷,你当是知道的,记忆之书中并无未婚妻一说。你需明白,这世上,无人能替得了她,无人能偷走她的分毫……即便她已不在,她的一切都不会易主。”
男子步伐冷硬,语气凉薄,背影里有种难以言述的哀默。
易落城膝盖不住地发软,飞星的每一个字都在击溃她的故作镇定,她终是跪倒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其实她心里早就知道,她所选的这条路不会有同伴,就连兄长易永康、小妹易眉儿都没能给与认同,她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孤军奋战的不归路。她记得南玉调说过,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个魔鬼,因欲而生,因执而盛。
不知过了多久,易落城慢慢冷静下来,云袖拭去泪痕,刀裁新柳眉,露生秋水眸,素裙拽地,迤俪而行,她便仍是这三国之中容姿倾城的美人。她换了身衣裳去前厅为藏笑奉茶,一言一行甚是恭敬。藏笑接了她的茶,随口问了几句,似乎也没什么心情留下来吃饭,便起身打算走了。
这时瞿珏仿佛周身冒着火似的气冲冲从书房出来,一把抓住藏笑的手:“姑姑,这皇帝我当不下去了!估计您这当娘的也够窝气,实在不行,我们把无游捉去沉海算了!”
藏笑多少也能猜得出瞿珏为什么生气,易落城却是听了他的话吓得“咚”一声跪地,惶然求饶:“陛下息怒——”
瞿珏一愣,这才发现易落城在这,神色复杂地瞧了她几眼,意味不明地叹了声:“是你啊……”
易落城不明所以,心中更是忐忑,竟连头都不敢抬。藏笑终是不忍,无奈道:“起来罢,陛下同本说笑呢。”转而拍拍瞿珏的手,安慰道,“莫急,慢慢来。”想了想,又道,“过几日普法寺作祭,我与皇后去便可以了,你还是莫去的好,免得遭人疑心。”
见瞿珏面色一难,藏笑接着道:“毕竟她是以西贡皇后的身份离世的,你是东珠的皇帝,年年祭拜像什么样子?莫不是还要让那些嘴不干净的东西作什么艳情史到处抹黑她的声誉么?”
瞿珏咬了咬牙,神色僵硬:“她脾气那么差,怎么还不快点气得从地底下爬出来……她要是知道……知道的话……”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音尾甚至带出写哽咽。
藏笑也被他惹得心里一阵阵难受,连招呼也忘了和易落城打,拍着他的手便一同离开了与贤侯府。
待两人出了府,易落城才起身拍拍裙子,转身去了厨房取药,尔后往书房走去。
后院三亩药田早已填平,数百块方青石板铺出纵横战线,汉白玉打磨出通润的侵略者,黑色大理石垒砌坚实防区,这巨大的棋局上全然不见曾经雅趣的较量,反倒处处透露出厮杀的暴戾。
男子无声,长发垂肩,肩线平展,背脊挺直,珠光黑袍满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