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好婢女的尸首,我又去煎第二幅药。途经桃园,见兄长大人静立树下,双袖盈风,目向远空。我上前屈膝拜服:“西莲见过祭司大人。”
兄长颔首微笑:“莲儿还是如此生分呐。”我不答,他缓缓移开“视线”,似不经意问道,“王子妃殿下可好?”
心中隐约有些不安,答道:“有殿下相伴,当是无忧。”
我瞧见兄长的眉心微微一紧,却在形成褶皱之前又倏然平展,笑颜如昔:“如此甚好。”说罢,负手离去。我不懂,方才那转瞬便逝的蹙眉是何意思。南曾问过我兄长的事,我说兄长向来如此和善,不曾改变。只是我不曾告之,幼年时兄长从不唤我“莲儿”,他是和善却漠然的预言者,向来只是亲疏得当称我“西莲”,然这一声声“莲儿,莲儿”近些年却唤得越发温柔宠溺,我不知这意味着什么。
午时,去王子府送药。却不料正见殿下抱着小世子,用指尖沾了玉米羹来回点在小世子左右唇角,惹得小世子不停扭头张嘴去舔。
……
“殿下……”
殿下瞧见我来,忙一把提起小裹儿,将小世子放到一边,板起脸来:“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药端来!”
“……是。”
毒六于三日后醒来。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更瘦了。他醒来后,第一时间便赶到王子府,给南把了脉,修了几味药,方才松了口气。小世子这些日子大约真的饿得慌了,哭闹起来。毒六赶忙抱起小世子,眉心皱得紧巴巴的:“怎的如此瘦弱?”
婢女们不敢答,殿下只哼一声,躺进帐中,细细亲吻女子的额角。
我瞧见毒六瞬间冷了眼神,瘦长的骨节白得有些发青,他冷声道:“殿下若是容不下这孩子,大可以交给在下照顾,何必故意虐待孩子?莫非殿下以为,孩子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南便会一心侍奉殿下了么?”
帐中人一顿,沉重的气息瞬间压下,红影厉风闪过,转眼殿下便已掐住毒六的脖子:“你说什么——嗯?!”
毒六被掐得脸色发紫,眼神却无丝毫动摇:“在下……说错了么?”
殿下气得体内真气大乱,眼看就要痛下杀手,却又不知想到的什么,忽就松了手,背过身去:“滚!都滚!”
毒六冷哼一声,抱紧小世子,大步离开。
我暗自记下殿中所有人的模样,这九人,又将成为鬼冢的新魂。
几日后,南终于醒来,给小世子取了个小名,叫做“六月”。六月,不知是意喻出生于六月,还是为感谢毒六的救命之恩。总之,殿下对于这个名字,有些闷闷不乐,一个人在皇陵练剑,满园子都是凌乱的龙掌花花瓣。
“其实,殿下……是六皇子,六殿下呢……”不知为何,我要说这样的话。
飞舞的银蛇停了下来,我瞧见殿下惊愕地瞪大了双眼,纷纷扬扬落下的嫣红花瓣中他一脸讶异,继而孩子气地咧嘴笑了起来,忽上前一把将我抱住:“没错!一定是这样!一定是因为本排行老六,所以起名六月!哈哈!”
殷红的袍,这天地间最艳丽的色彩,淹没我的视线。殿下大笑而去,我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动弹。原来这便是他的怀抱——让人窒息,如此具有侵略,即便只是一瞬,也足以夺走所有……我不解,这样的怀抱,我已难以承受,而付出一切的百倍浓烈,南又是如何承受的……
南不知从哪听说了前些日子小世子挨饿的事,意外地没有暴跳如雷,只是一股脑将殿下的衣物尽数丢出殿外,不许殿下再靠近寝殿。妈也被全数打发走了,听说是要亲自哺育小世子。
殿下进不来寝殿,又不放心其他人照顾,更不甘心让毒六日夜进出,只得命我贴身照顾南。我不解,南既无实权,也不懂武功,殿下为何就因她一句话便不敢进殿了呢?
小世子每隔一个半时辰就要喝一次,南本就身体初愈,每每一躺下便有被小世子折腾得要起来,数日下来,神总不大好。毒六劝说让妈代劳,被南一口否决。她道:“老娘的儿子干嘛要去扒别的女人口?瞧她们长那样子,他今后长大了想起来还不恶心死?要是从此厌恶女人,走上了断袖的不归路那怎么办?”
毒六汗颜:“这么小,他记不住的……”
南不以为然:“你怎么知道他记不住?你又不是他。再说,老娘就记得……”
毒六眉梢一跳:“你……记得?”
南不知想到些什么,打了个抖:“我恨巨ru……”忽低头,凶神恶煞地戳戳小世子鼓囊囊的脸颊,“喂!小鬼!你给老娘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穿的?是不是穿的?是不是穿的?嗯——好吧,你给我听好,就算你是穿的,这辈子也注定只能给老娘当儿子!”
毒六在帐外无言以对。
小世子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懵懂地瞧着南,手舞足蹈地“咯咯”笑起来,吐出几个泡泡。南顿时大叫起来:“西莲姐姐啊——帕子!拿帕子呀——”
我瞧了眼窗外的人影,递了方锦帕给南,对毒六道:“先生,天色已晚,您请回吧。”
给小世子洗了澡,在南的药茶中添加了少量的mí_yào,方才服侍南她入寝。殿下无声无息地闪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