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骨清脆的碎裂声刺激着听觉,皇甫彦只觉得脑子一空,皇甫慑一口热乎乎的鲜血便喷溅到了他脸上,针扎一般,火辣辣的疼。他缓缓转动脑袋,望着依然一尘不染眉目温和的先生,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是身体开始发抖,没有办法停下来。
竺自恢走近皇甫彦,“彦儿,”他伸手像平时那样拍拍这个未曾长大的小男子汉,可皇甫彦却满面泪痕地躲开了,看得出皇甫彦的害怕还有一些复杂的情绪,竺自恢收回最后一点情谊,一字一句道,“你还可以做出选择,做一个听话的傀儡皇帝,或者,让北巘和你们一起灭亡。”
“为什么……为什么,先生?彦儿不明白……”皇甫彦哽咽着,他一步步退到皇甫慑身边,他看了看虚弱的皇甫慑,又看看愈发陌生的竺自恢,不知所措。这时,皇甫慑沾着血的大手一把握住他冰冷的发着抖的手,皇甫彦愣了一下,看到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严厉四哥以及他眼里坚定的鼓励。皇甫彦心里一揪,过了一会,他好像突然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握紧了拳头,“先生不能一直陪着彦儿的是吧?那么,先生,彦儿和你道别了,先生教给彦儿的一切,彦儿都会铭记于心!”
竺自恢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这个跟在自己身边近十年之久的小王子,忽然笑了起来,嘴角的弧度,仍然如同一湖碧波,温柔得让人想哭,他说:“好,彦儿总算是长大了。”说完,转身,信步踏出典藏,没有丁点的迟疑,也没有一丝回头的打算。皇甫彦的眼里,他的背影依旧飘逸出尘,但那样的飘逸出尘背后,也同样贴上了仇人的标签。
信任一个人,然后成为自己憎恨的对象,告别自己心中的美好。这一年,十三岁,刚刚成为北巘皇子的皇甫彦,一瞬间,读懂了成长。
而战争也终于如同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到北巘国的每一个角落,由于粮食的匮乏,越来越多的山贼土匪开始袭击人群较为密集的村落。连偏僻荒凉的牛家村也不能幸免。
私塾坐落的高山的山腰上,南玉调一个人呆呆地站在私塾后院的残垣断壁上,望着山下的村庄逐渐少了炊烟,少了耕牛,少了田间地头嘻嘻哈哈的小孩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排骨一家已经搬走了;牛芦花的父亲进山打猎就再也没有回来,她的母亲终日游荡在村口疯疯癫癫的;牛大和十七嫂前些天已经开始收拾家当,约着这些天也该离开牛家村了;而牛仔爹,那年中秋之后就再也没有怎么联系过了……终于要结束了么?这样的平静,终于也要结束了么?
私塾沙哑的钟声缓缓传来,南玉调突然有些不明白私塾先生奇怪的坚持了。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后还是一步一步走回私塾。
如今的私塾过于安静,过于空荡寂寥,偌大的课堂里,只有牛仔端端正正地坐在第二排中间的位置,他八岁才进私塾,是一个不够聪明但绝对勤奋的学生。
夫子在前面摇头晃脑地讲着修身之道。沙哑的声音在安静的课堂里回响,像院子里那口沙哑的旧钟在日益沉寂的牛家村里一句一句一声一声无助地诉说。
战争,只在电视电影里看到过的宏大场面,南玉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她看着一本正经的夫子和牛仔,无奈地耸耸肩,从后门走进教室,静静地坐到牛仔斜后面的位置。
“坐到前面来!”夫子拿戒尺敲敲第一排的案几。
南玉调不满地撅撅嘴,但还是慢条斯理地挪了过去。
这节课似乎特别长,夫子嘴唇一张一合,单调的音节,枯燥的说教,眼皮灌铅,南玉调习惯地钓起鱼来。似乎坐着睡不甚舒服,她干脆直接拢了拢身体趴在案几上毫无愧意地睡起来,口水濡湿了尚未翻开的书本封面。
夫子的老眼死死瞪住这搞不清楚状况的东西,气得握着书卷的手青筋暴起。牛仔一个人对着这副模样的夫子,猛地吞下一口口水,伸脚踢了踢南玉调的凳子。南玉调扭了扭屁股,连眼皮也不抬一下,换了个姿势,继续睡得惊天动地。
夫子实在气得不行,一甩袖子,竟愤然出门。牛仔不敢耽搁,立刻跟了上去。
南玉调听到牛仔大喊了声“夫子”后,耳边终于清静了,她眨了眨有些湿的眼睛,这才沉沉睡下去。她知道这是夫子的最后一节课,但她从来不喜欢说再见,所以干脆睡过这个重要的环节。
吊在西边地平线上的半个红日,光线穿过有些残破的窗棂,在南玉调蜷起来的小小脊背上笼上了一层血色的光芒,周围很安静,她睡得很熟,她不知道,一场戮杀染红了这个夕阳,大火一直从村口蔓延到村尾。
直到夕阳完全落下,半个月亮露了脸,私塾的大门突然被人撞开。南玉调揉揉惺忪的睡眼,瞧见瘦骨如柴的夫子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她赶紧上前扶住夫子,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夫子气喘吁吁推搡着南玉调:“快!快!快走……山贼……山贼烧村子了……”
一瞬间,南玉调突觉天旋地转,她猛地越过夫子跑出私塾,望着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