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明白,原来客人对自己的身材自嘲时,其实是等着我们强烈反对他们的说法。
“太瘦了像什么话,一把骨头,跟难民似的。有点肉才健康。您呀,刚刚好。”
“不黑,相信我,您只是皮肤有些暗,正是最近几年流行的健康色,多少人求都求不来。您没看到报纸上报道的,好多明星专门去海边晒?还有的美容医院专门推出快速美黑项目,让人躺在一个封闭的机器里,让紫外线均匀照射...…”
……遇到实在下不去嘴夸的,昧不过良心,我就报以沉默的微笑。
虽然也会有人不爽地离去,但比之前哭着离开的,总是好一些。
晚上盘点时,想起供货商送了我一块印染的布头,昨晚缝了件衣服给小齐,只差最后一道工序。于是从抽屉里拿出来一边缝纽扣,一边同小齐聊天。
小齐安静地靠在沙发上一把袖珍的小木椅中,头上戴着一顶皇冠,金光闪闪。木椅下,新鲜上市的小小油桃站成两队,一个个贴上眼珠和嘴巴,排列整齐。
我尖着嗓子,一人分饰几角,很快入戏——
“有本出班早奏,无本卷帘退朝!”
“满朝文武官员,竟无一人敢言,要你们何用?”
“来人哪,全部推出去斩了!”
……
所有文武大臣进了肚儿,再将水果盘里圆滚滚的水晶葡萄按照油桃的位置顺序重新排了两列。
继续装太监尖细尖细的声音——
“启奏万岁,新提拔的官员已入朝。”
“有本出班早奏,无本卷帘退朝!”
这次是浑厚的叫人闻声丧胆的男中音:“满朝文武官员,竟无一人敢言,要你们何用?
“来人哪,全部推出去斩了!”
……
直至肚子有点撑。
开始跟小齐交心。
“小齐啊,你说潘羿,真的能一辈子对如意好吗?过了这么久,我还是一点都不喜欢他。”
“算啦,如意高兴就好。”
“我妈的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呢,前几天她跟我说,”我学我妈的语气叉着腰,“十几年前的邻居赵姨的儿子人不错,只是离过婚,你愿不愿意见见我挺急的。我妈居然听不出我说的是反语,还欢天喜地地找算卦的看日子。她是觉得只要是个男人肯要我,就是万幸了吧?”
“唉,你说咱这店现在生意也还凑合,总算能养活自己,人生中两大愿望也算实现了第一个。第二个愿望啥时能实现呢?”
“什么,你问我第二个愿望是什么?呜呜呜,我太难过了,身为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你居然不知道我的愿望。男人!男人!男人!还需要我重复吗?特别浪漫特别爱我的男人一看见咱家服装店的招牌了吗,我要男人,跟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说到我自己口干舌燥想去接水喝时,米色的风衣里裹了一个男人,不知在我面前站了多久,正强忍着笑意,憋得一颤一颤的。
也许是风大,我竟未听见猴子玩偶的“欢迎光临”声。他头上围着黑色的长款手工编织围巾,不知道缠了几圈,整个头包得只露出戴着的大墨镜。
“你……你……你要干什么我努力控制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他捂着肚子:“我,再笑一会儿。”
哦,又是湛澈。
真不知道我这店到底有什么魔力,竟引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光顾。
“你听了多久”
“也没多久,从……油桃大臣,”他憋住笑,“被拉出去,斩首开始,到……你,不不不,到您想要,一个男人,又浪漫,又爱您……这里结束。”
呃……
我臊得说不出话来。
他熟练地摘了围巾和墨镜放在柜台上,指着我手里喝剩下的半碗粥,问:“咦,还有吗?”
“有的还有的。这就给你盛一碗……”我被他吩咐得愣愣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端着碗筷回到厨房,从消毒柜重新拿了碗盛得满满的,蓦地站住。
“不对,我说过了店不转租的,你又来干吗?”
“难怪你,不肯转租,quot;他坏笑地说着,“原来是要,找男人,这是大事,现在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