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当时在凤栖园,楚乔有过一闪而过的熟悉感,尚未来得及理清头绪,那么此刻,不,或许是这个男人突然出现在朱红漆掉落的铁大门和青白色的水泥砖墙院落外时,她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人恐怕不仅仅是外婆的学生那么简单!
一个仙逝三十几年的人,突然蹦出一个出国二十几年的学生……那在他出国前的一二十年间,对于外婆过世,是知还是不知呢?
这个男人自称是外婆的学生,对她这个外婆的嫡亲,却是连真实姓名都没有通报,只介绍了他的洋名儿……
是生活习惯还是刻意隐瞒?
……
楚乔心底一阵小兴奋,是她回江城之后第一次衍生的情绪。
卡座案台下的脚在收紧,在轻转,脚尖向外,像一只准备随时出击,分分钟抓住对手破绽的谈判高手。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在想,是什么样的师生情谊,能让我在你外婆过世三十五年之后,还来祭拜?
你也一定在好奇,为什么我只报化名,不报真实姓名……”
楚乔在心中叹息,这些成功人士都那么强吗?
她难道已经把心情写在脸上了?
她没有出声,表示认同了中年男人的想法。
史密斯偏头看向窗外,灰白的天幕里,连云丝都起了絮,一团团的看不清形状。
看来,这风还要再刮一阵才能重见蓝天白云。
有时候,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是不是都像他这样?
寻个借口,换个动机,找个身份,变个样子……
左右不过是为了接近设定的目标而已。
他看着楚乔良久,没有说话。
楚乔也没有。
最后,他从随身携带的爱马仕钱包的底层,掏出一张泛黄发脆的照片。
楚乔认得里面的人,一身月白色旗袍的年轻外婆,和更年轻的穿着灰蓝中山装的史密斯先生,看那年青稚嫩的样子,大概只有十几岁……
楚乔心里吃惊,原本打算寻着一个借口尽快打发掉中年男人的想法,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那么多学生,为什么我只见过你跟我外婆的单独合影?你……到底是谁?”
史密斯先生眸色中漾着笑意,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说话的声音却是苦涩。
“我是谁?
如果我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谁?
你会不会认为我在说谎?”
“说起来就是这么可笑,我有父有母,却生同孤儿;
有名有姓,却非我本姓……
既然如此,我还要这个姓名干什么?
跟随口喊我张三、李四一样的称号,还不如jh,这个会陪伴我终老的名字来得有意义!”
楚乔愕然,那句“有父有母,却生同孤儿;有名有姓,却非我本姓”,一瞬间击中她的内心。
她低头,声音轻弱,“对不起!”
史密斯一偏头,对上楚乔黑亮的杏眼,与记忆里那双映照人心的眼睛重合,心中动容:“你叫楚乔?是父母的合姓吗?
你的眼睛,真是跟你妈妈长的一模一样!”
“您认识我妈妈?”掩饰不住的兴奋。
“不是很熟,算起来,她是我们的小师妹!”
男人本想转移话题。
他是见不得一点点楚乔的心情有懊恼、悲伤。
谁知道这个话题更像一颗无声的炸弹,引爆!
伤的不是楚乔,却是他!
听起来声线沉稳,却未必心神沉稳。
欸,明明从未见面,偏偏忧心的像自家孩子!
他对沈御,都没有这么操心过吧?
想起一个多月前的那通电话,心里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阿御说,他有个妹妹,幸福的生活在g城,那么,江城的这个楚乔算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那天在坟头,他亲耳听到楚乔说得“乔楠的女儿”,几乎要相信阿御的说辞……
阿楠竟然放任女儿流落在江城,她和楚涵云怎么舍得?
那天,不是他刻意隐瞒自己祭拜的人是齐如雪,而是被楚乔给出的信息炸得晕头转向!
晴天霹雳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他想过好几种猜测,却没有一种能说服他假装无视楚乔的存在。
阿山调查的信息,楚乔竟然一个人在江城生活了十年?
十年的时间,楚涵云和乔楠都在干什么?
阿御说得“生活得很好”,是在骗他?
为什么骗他?
真是不想往坏的方向思考,可是盘绕的根结绕到了最后,都指向一个可怕的事实!
如果不是耐不过陆仲明的邀请,回一趟江城,他是不是永远都是最后一个知道事实的人?
说到底,还是他太固执!
说好了不干扰她的生活,远离楚涵云的视线,就固执的坚守着对她的承诺……
其实,只要远远地观望,只要不出手干涉,是不是同样做到了对她的承诺?
楚乔在提到妈妈前后表现的兴奋和失落是如此明显,让他心里那个可怕的猜测进一步验证。
可是,他却不敢一下子就过问太多,即便还有最后一丝机会,他还要信守对她的承诺。
这些年的平静和安宁,都是当年的血和泪换来的。
乔楠的心意,便是沈轶的信念。
这个承诺,从未改变过。
青春不禁流年,荏苒不肖时光。
时光飞逝如花,繁华千种,最终荼蘼了岁月。
谁能想到,用二十几年平息心境的沈轶,任岁月辗转,却在见到楚乔的第一眼,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