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同我说,整个桃花坞里,就属妈妈的资格是最老的,不仅侍奉过先夫人,便是二爷,几乎都是妈妈看着成人的,这些年,妈妈辛苦了。”新主子问旧仆人话,那开场白都是有路数的,三娘子也深谙其中定则,先夸了一番单妈妈。
单妈妈心里微微一松,笑脸迎道,“能伺候二少爷和夫人,这是老奴的福气!”
“下人们有福气,那就说明主子是宽厚为人的……”三娘子端着茶喝了一口,忽然皱了眉,顺手就一脸嫌弃的搁下了杯盏,然后睨了一眼喝茶喝得正香的陆承廷,暗惊这男人口味如此独特,这么苦的茶,喝得也这般有滋有味的。
可是。三娘子这话分明就是说了一半没说完的,见她忽然就收了声儿,单妈妈就好奇的看了看三娘子。
三娘子便是不着痕迹的敛了视线,然后继续说道,“主子宽厚为人呢,那定是明白下人们处事是非常有分寸的,所以凡事并不多加干涉,妈妈你说是吗?”
“老奴……”三娘子这话云山雾罩的,说的单妈妈有听没有懂。
“这侯府里,各屋各主,每个下人都是各司其职的,我这才是刚进门第二天。有一件事一直闹不太明白,还望单妈妈同我说一说。”
“您说。”不知为何,单妈妈一听这话,心里就没着没落的。
“单妈妈说是桃花坞里伺候二爷的,可为何,遇着事儿,却总是往霁月斋那儿跑呢?”
“呵,夫人有所不知,这之前您没进门的时候,屋里一众大小的事儿都是我老奴前后操办的,这难免有遇着老奴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会去老夫人那边请个指示。”一听三娘子找的是这茬。单妈妈又胸有成竹了起来。
“哦……妈妈也说是我没进门以前了。”三娘子佯装恍然大悟,“可那日我分明已经进了门了,人前人后大家也都恭恭谨谨的唤我一声二少夫人了,为何……要给先夫人敬茶奉香的事儿,二爷不是从我口中得知的,而是从母亲那儿听来的?”三娘子扮猪吃老虎,“我以为,这事儿如今成了,妈妈没有功劳,这事儿如今若不成,妈妈就是嚼了舌根坏了主子的事。”
单妈妈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盯着三娘子,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一般。
不过,让单妈妈吃惊的并非只是三娘子当下说出的这件事,还有三娘子这明着直言和当着陆承廷的面说话的态度。当然,陆承廷那不管不顾只捧着一本书连脸都不曾抬起一下的姿态也让单妈妈很心颤。
其实,单妈妈是桃花坞的老人,她是清楚陆承廷的性子的。这些年,打从陆承廷娶妻生子单院住开后,屋里的事儿从上到下他几乎是不怎么插手的。
但以前宣氏管人管的紧,有的时候调教丫鬟下人措辞严厉了,若是被陆承廷听见,陆承廷总是会出言缓和几句,所以桃花坞里的下人们都知道。先二夫人看着和颜悦色的,其实是个心肠硬的,但二爷看着冷面心狠,可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可现在,三娘子说得这样直接,陆承廷竟一个字都没有反驳,单妈妈除了感觉到微微的寒意之外,还觉得有些慌了。
“夫人这样说,可是折煞老奴了,老奴伺候在二爷跟前少说也有二十几个年头了,那时候二爷不过才十来岁……”
“妈妈,下人忠心不忠心。可和伺候主子的时间长短没什么关系。”不等单妈妈冠冕堂皇的说完,三娘子就笑着打断了她。
“夫人何以要说老奴不够忠心!”单妈妈急了,“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一边眼红气急的看着三娘子,一边又偷偷的看向了罗汉床上的陆承廷。
可是,这次,陆承廷依然不为所动。
而三娘子也在这时起了身,还是眼底带着笑意,“妈妈不用去看二爷,一仆不侍二主这个道理,还是二爷让我谨记于心的。妈妈不妨仔细想想,到底以后是想留在桃花坞呢还是想另外换个地方,若是妈妈想换个地方,那我便会亲自去同母亲说,若妈妈还想继续留下伺候二爷,我这儿也是少不得妈妈这样的得力帮手的。”
拿屋子里的老资格敲山震虎,是三娘子打从第一天来就筹谋好的。但最开始的时候,她也很犹豫下手的方式,毕竟,如果说的委婉,她怕那些老奴和她耍滑头打官腔,可如果说的太直接,她又怕自己初来乍到底子薄办人没分量。
所以,下午的时候她一转念。就把正要去书房的陆承廷给留了下来。狐假虎威这法子其实不能常用,所以三娘子把陆承廷用在了刀刃上。
只是,三娘子这十足的二少夫人做派并没有维持太久,这前脚她刚让子佩把愤愤不平的单妈妈送出了门,后脚,她就软了声调,讨好起了陆承廷。
“二爷的茶凉了,我帮您换一杯吧。”
“千方百计让我留下,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一出戏?”陆承廷闻言却挑了挑眉,见三娘子的手已经伸了过来要取他手边的杯子了,他双指一压,就抵住了杯沿。
先斩后奏,三娘子不是不怕,可是比起震慑屋里的仆人而言,不知为何,三娘子反而觉得一个陆承廷其实并不难对付。
“二爷看的如何?”三娘子不可置否。
“狐假虎威,雕虫小技。”陆承廷嗤之以鼻。
三娘子莞尔一笑,“那也要谢谢二爷绷着脸配合。”
这下陆承廷就好奇了,“你如何知道我一定不会当面拆你的台?”
“二爷是何等聪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