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子看在眼里,本有些忐忑不安的心顿时就平静了下来。
她自己带来的人这会儿是齐心协力的抱成一团的,很好。陆承廷屋里的人也没有在她初来乍到的时候刻意为难她,很好。新婚当夜,她能洗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穿上寻常惯穿的素衣,吃一碗刚出锅的热面垫肚子,安安静静的等着醉酒的新郎回屋,很好。
也只有在这时,三娘子才有了闲暇之心开始仔仔细细的打量起了自己身处的这间屋子。
这屋子很大,只粗粗的目测,三娘子觉得它就超过了自己之前住的屋子的两倍之多。
地上铺着的是金砖,光滑如镜纤尘不染的砖面和以往三娘子惯见的玄砖有着天壤之别,南边有窗,窗棂上绘着鲜艳的画饰,窗下摆着一张黄花梨嵌螺钿牙石花鸟罗汉床,床上放着一张紫檀雕龙凤喜字炕桌,床木的颜色看得出有些年头了,可那炕桌很新,沉沉的紫檀木色在烛火的映衬下黑的发亮,木质好的令人咋舌。
屋子正中间是张紫檀木雕螭纹鱼桌,东边墙上挂着一幅山水墨宝,三娘子一时半刻想不起它的出处,只觉画意有境,笔锋缥缈,似有仙气,长案上腕臂一般粗的龙凤呈祥喜烛燃得正旺,火苗曳曳,烛烟袅袅。隐隐的还透出一股子甜郁的香气。
北墙处放着一只黄花梨八仙八宝纹顶竖柜,边上并了一只珊瑚迎门柜,再边上是一张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纹多宝架格,格子上置着什么金漆青龙八窍香鼎、青玉缠枝莲纹瓶、掐丝珐琅嵌玉圆盘之类的摆件……林林总总有十来样,看得出件件都是珍品。
这满目所及的一室富贵,让此时此刻赤足踩在金丝锦织珊瑚毯上的三娘子久久不能回神。
眼前所见,恰是——玉堂云气霭,绣阁画烛辉。燕舞雕梁曲,锦幕暗香飞。
要说不震惊,是假的。
富贵这种东西,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从前三娘子只听闻过靖安侯府如何如何富贵逼人。可是那些都是口口相传的虚言,到了三娘子耳中,她听听也就一笑了之了。
可是如今亲眼所见,亲手触及,三娘子才惊恐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泼了天的富贵”。
别的不说,就单说她脚下踩着的这方珊瑚毯好了。毯子上的织锦绘物有着浓浓的异域风情,且那织法三娘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大周本邦的。
几年前,皇上下令开放了西边两个商埠的对外贸易,一时之间,“波斯绒毯千金贵”的说法就在各地流传开了。
以前还在邵阳的时候,三娘子曾在教针黹女红的先生那里看到过一小块的波斯绒毯的样料。先生也告诉她这波斯毯的织法很独特,虽同样都是经纬走线,可是成品却和大周朝普通的绒毯完全不一样。
是以,三娘子敢肯定,脚下的这块即便不是进贡的波斯毯,也肯定是从西域那边来的。
想着早上她还坐在方寸窄小的海棠轩中,这会儿却已经把“千金”踩在了脚底下。如此天差地别的变化,三娘子觉得她要多深吸两口气才能稳住当下那颗飘飘欲然的心。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从窗子往外看去,除了能看到挂在廊子下的院灯在夜色中随风轻摆以外,剩下的全是倒映在窗纸上的密密枝影。
三娘子端身盘腿坐在罗汉床上,任由子佩拿着热熨在一旁给自己烘头发。
折腾了一天,她其实已经有些乏了,可想着一会儿晚上还要应付陆承廷,三娘子一颗心就紧紧的绷着,连呼吸都不敢大点劲儿,生怕一个用力那绷着的心弦就会“砰”的一声断了。
可就在这时,门口突然有了动静。
三娘子本是半眯着眼在那儿假寐的,听到声响,她自然而然就睁开了眸子,随着一阵稳稳的推门声,她的目光和陆承廷的目光就撞在了一块儿。
三娘子呆住了,慌乱中,她扭头就去看窗台上摆着的那座精致小巧的自鸣钟。
这……好像离他出去迎酒,左右才一个时辰都不到啊。
“你、你你……”饶是素来波澜不惊的三娘子,这会儿竟也结巴了。
屋里,子佩她们几个丫鬟跪了一地,每一个都沉沉的低着头,生怕被陆承廷看到脸上的诧异一般。可怜子佩手中还拿着个冒着热气的热熨,这会儿憋得脸都红了大半。
“都先下去吧。”见陆承廷也微微的愣住了,三娘子赶紧回神下了罗汉床,一边佯装镇定的吩咐了一声,一边不着痕迹的抽过了床沿放着的那件五彩缂丝衫,飞快的罩在了自己的肩头。
子佩她们几个闻言,如获大赦的鱼贯而出,一眨眼的功夫,屋里就剩下三娘子和陆承廷两个人了。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该来的肯定是躲不过的,可是三娘子却没想到陆承廷这个新郎官竟然能这么早就从酒席间脱了身。
“那个……前院宴席散了吗?你饿不饿?那个……我刚吃了一碗面,头发还没干……”新婚夫妇,共处一室,三娘子有些慌了。
眼见陆承廷大跨步的向她走来,步子沉稳,眸子清澈。根本就是半点醉意都没有的,三娘子急的语无伦次,一边说话一边频频的后退,结果“砰”的一声,整个人就撞在了炕桌上。
谁知,看着她洋相百出的样子,陆承廷竟闷声笑了,他这嘴角一弯,脸上神色都柔了一半,“这会儿知道怕了,你不是夸口说从来不怕我的吗?”
陆承廷这一笑。顿时让气氛变的不那么尴尬了,三娘子也不故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