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刻,有个瘦弱矮小的身影忽然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一把夺过那张纸条:“为什么我不可以,她就可以?”
清爽的齐肩短发,疏眉淡眼不太精神的五官,一身纯白色的牛角扣大衣,送木雕的小姑娘定定地站在那里盯着他,一如既往的寡淡。只除了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不再饱含笑意,而是充满不甘心。
她才刚来就看见那个女生给了他几张钞票,他竟然笑得那么好看,毫不犹豫就把电话号码给她了,还说什么随时联系。
凭什么她要不到他的电话,这个女生就可以?
郑寻也是一顿,怎么又来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办证的女孩子就不客气地说:“我交了钱,为什么不可以?”
“是吗?那你交了多少钱?”小姑娘冷冷地看她一眼。
“这个数。”办证少女伸出一只巴掌,全然不知道她们的对话牛头不对马嘴。
小姑娘二话不说从大衣口袋里倏地掏出钱包,抽出厚厚一摞百元大钞,往吧台上重重一搁,“这么多买你一个电话号码,够了吧?”
郑寻知道,她误会了。可他不准备解释。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有些不耐烦地伸手去拎小姑娘的胳膊,想像往常一样把她拎出去。
可是这一次,小姑娘忽然朝后退了一步,一手攥着便利贴,一手指着办证少女:“你跟我说我年纪太小,不该来这个地方,更不该对你有非分之想。那她呢?她看起来比我还小,我好歹成年了,凭什么你就能给她电话号码?”
明明是个很寻常的小姑娘,容貌平平,身材瘦弱,却不知为何拥有一双亮到令周遭一切都黯然失色的眼睛。
她这样冷静地质问他,眼里有令人心碎的神色。
郑寻每天身在灯红酒绿的场所,见惯了轻佻的男女寻欢作乐,也见惯了逢场作戏的露水姻缘,这样认真的眼神离他似乎已经很远很远。
她的认真令他感到一阵没由来的烦躁,于是他一把拉过办证少女,指指她的脸:“好,那我今天就说清楚。你看好了,这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也是个成年男人,没有恋童癖,不会喜欢身材平板、面容寡淡的女人。我不喜欢你跟你的年纪没有直接关系,是我心肠太好,狠不下心来对你说实话,所以拿年纪说事。事实就是你一点也不符合我的审美,这么三番两次找上门来,你觉得有趣,可你问过我的感受吗?”
办证少女一脸懵,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知道她只是来办个成年人的身份证,方便进出网吧啊……
下一刻,她看见那个穿牛角扣大衣的女孩子猛地回过头去,一声不吭跑出了酒吧。
手臂上蓦地一松,男人几乎是立马放开了她。
郑寻从大衣口袋里将她之前给的五百块抽了两张出来,塞进她手里:“给你打个折,什么都别问,回家做作业去吧。”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手心里的两百块,虽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依然开开心心地走了。
郑寻回过头去才发现,小姑娘刚才放在柜台上那摞厚厚的钱忘记拿走了,眉头倏地一皱,嘴上骂了句脏话,他拿起钱往外大步走去。
酒吧所在的巷子里灯光昏暗,环境肮脏,因为沿街都是这样的酒吧,路上还有不少醉醺醺的酒鬼。
他才刚走出门,就看见不远处的路灯下,那个穿白色牛角扣大衣的身影蹲在电线杆子旁边一动不动。
离她很近的地方有个佝偻着腰摇摇晃晃的酒鬼,手里还拎着只酒瓶子,正目不转睛看着她,慢吞吞地朝她靠近。
他心头一紧,快步走上前去,飞快地越过那酒鬼,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让你回家,你蹲在这儿干什么?你以为你蹲在这——”
话说到一半,他顿住了。
因为小姑娘抬起头来时,满脸泪光。
她对他说:“我知道你缺钱,我有很多很多的钱,我给你钱,你不要赶我走好吗?”
那是一张太平凡太不起眼的脸了,就好像只要融入人群就再也无法被找出来,可她的眼睛亮得像是他从未见过的星辰,头顶的路灯也黯然失色。
他不知为何心头一动,却又逼自己狠下心肠来,将那些钱一把塞进她手中,一字一句地说:“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既然有很多的钱,就不该来这种地方。就算你含着金汤匙出生,这也是父母赚的辛苦钱,你不该拿来这样挥霍。”
他伸手指着路的尽头,平静地看着她,努力忽视她令人心碎的眼神:“沿着这条路直走,走过那座立交桥。那边的万家灯火才是属于你的地方,灯红酒绿不适合你。”
郑寻拎着她快走几步,打开了路边等候的计程车,微微用力,却又带着些小心翼翼地将她塞了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他站在街头,一直看着计程车消失在巷口,这才转身离开。
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慢慢地,摩挲着那只光滑玲珑的木雕,然后五指收拢,将它紧紧握住。
*-*
凌晨时分才换班,郑寻骑着摩托回到小巷里时,看见周笙笙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发呆。
“什么病?”他停在门口,取下头盔,居高临下看着她,“这他妈大冬天的,你坐这儿不嫌冷?”
“冷。”她慢吞吞地说,垂眸片刻,“冷一点,人才会更清醒一点。”
“是吗?”
郑寻顿了顿,停好了摩托,抱着头盔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