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传说中的地道。”亚兰蒂尔微笑着说,“去年维修房子时,莱丝丽的丈夫的作品,它会为我们派上用场。”
李默梵半蹲下身体,他的腿还略有些不灵活,但已经能完成这个动作。他仔细地往下看,一级级台阶像是石头的,堆砌成一个蜿蜒的角度,延伸到目光不能穿透的深处,通道里有烛台,上面安放了点亮的蜡烛。
“通向哪里?”他小声问道。
“明天下午你就会知道。”亚兰蒂尔说,“到时我们一起下去参观一下。我们今晚先让它通风,空气得流通些时候。”
金蝉脱壳,李默梵心想,他又去观察掀起来的一大块石料。地下室的地板看上去像是花岗岩的,有种粗粝坚固的质感,拼接得很完美,在微弱的灯光下,想找出每块石头之间的缝隙是很困难的,被翻起的那块显然是其中之一。
“我们最后一次下去时,可以从里面把它合上,外面的人仍然难以找到地道的入口。”莱丝丽说,她指了指,那块地板朝下的一面有个拉手。
“好了,我们上去。”亚兰蒂尔说,“你的身体不适合在地下待太久,这里原本是储存蔬菜米面的地方。”
“去吧,去吧。”莱丝丽挥了挥手,“我得整理一下我那些可怜的卷心菜和洋葱了。”
李默梵很想多问些问题,但他乖乖地跟着亚兰蒂尔回到楼上,一刻钟后坐在了书房里。我也太听话了,他心里嘀咕了一句,但还是克制住不多问,反正最终都会揭晓的。他隐隐认为重要的事不能随便挂在嘴上,不能开口就说,否则就会容易失败。他承受不了失败。
接下来他们像平时一样,在回忆和心理辅导中让时间过去。记忆是凌乱不规则的,有许多部分,即使李默梵很想说,依旧常常难于付诸语言。因为伴随勃兰特的暴行,他看到的是弱小而不成样子的自己,是最难面对的部分。他哭过,哀求过,随着病情的恶化和身体的衰弱日益无力抵抗,尊严扫地,想过屈服和出卖。他忘不了勃兰特和其他的人给他的侮辱。每个人都用蔑视和冷酷的眼神无动于衷地看待他的痛苦,一边凌虐一边说他甚至不值得他们投注任何时间和关注,他该为他们肯虐待他而荣幸。他想起他的双腿变得弯曲不能行走的过程。牢房的地面太冷了,他又常常吃不上饭,得到的水也很少。有一天他发现腿软了,肌r_ou_没有力气支撑起身体。他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壁,好不容易站起来,只迈出了一步,整个人就栽倒在地上。第二天,当勃兰特命令他站起来的时候,任凭踢打,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他不断努力,很快耗尽了体力,在墙角蜷成一团。
后来医生来了,他每天的食物增加了,但依然难以下咽。医生可能说了他不能再躺在地上,于是牢房里增加了一张床。这些变化为时已晚,尽管他忍着想吐的yù_wàng逼自己每天吃饭,他的腿仍然日渐无力,他再也站不起来了,双腿伸展不直,右腿的角度只有九十度,左腿好些,但也只是勉强伸开。他的胳膊情况比腿稍好,但手上也逐渐失去了触感,手指蜷缩起来,成了爪形。他由人变成了鬼。
那张床有段时间成了他的恶梦,也是勃兰特的乐趣。他的饭总是放在地上,他得从床上下来,或者说掉下来,在地上移动着去取食物,吃完时往往冻得浑身冰冷。然后他得费尽力气想要靠一条勉强能伸开的左腿和卷曲的双手回到床上,他总是独自一个人在那里挣扎,竭尽全力才能上床。上厕所也得下床,他至今无法容忍有关的回忆。
勃兰特很快发现了他的艰难,他用讽刺的语气说:“你明明能走路,能伸直腿,可就是不做。你是个懒鬼,你得锻炼,你明白吗?”接着他就命令他下床,再重新上去。他在他面前拼命挪动身体,用他可怜的腿,喘气喘得不成样子,每次当他近乎虚脱地爬回床上,刚坐稳时,勃兰特就冷笑着命令他马上下床再来一次,一秒钟也不可以停顿。几次以后他瘫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只听到自己喘气的声音,像个风箱。而他弯下腰,对他说:“自己在这里锻炼,明天我再来,你必须下床一百遍。”
第二天和第三天他没来,而李默梵在睡梦中,脑子里回荡的就是一百遍,一百遍,不会有人明白他有多恐惧那张本该带来温暖的床,它代表绝望。他不再吃饭,也不再逼自己上床,宁愿躺在地上冻死。左腿也很快变得伸不直了,那时他模糊地想他再也不用上床了。他昏昏沉沉躺在那里,脑子里全是和一百遍有关的各种恐怖的妄想,在每个梦里,他都看见勃兰特走进来,带着棍子,穿着皮靴,逼他下床一百遍。后来他拒绝返回现实,直到亚兰蒂尔到了他身边。
他逐步回想起这些,或者说,他的j-i,ng神正在变得能承受回想的刺激。那不只是绝望或仇恨,更多的是侮辱,一种深入骨髓的侮辱,他在羞辱他的灵魂,经历这些后他再也回不到原来的自己。但是亚兰蒂尔说他从未屈服,他该原谅自己的软弱,这使他多少得到了些安慰,不再那么羞耻。也许有一天他真的能遗忘,获得安宁。
他还是会想起克莱娜,她也给予过他深深的j-i,ng神羞辱。她逼他说自己对她充满慕恋,一边恶心地虐待他,一边说他有病,渴望被虐待。但想起这些时他平静多了,可能是因为他亲手杀了克莱娜。勃兰特也死了,他带来的侮辱总有一天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