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范骡子闹事
这些人已经知道马县长要下了,就生怕得罪了县委书记王华欣,对马阳自然是避之不及,该躲就躲,怕将来受什么牵连,可他们良心上又有些稍稍的不安,在传统上受着“人一走,茶就凉”的折磨,于是就借用电话传递一些让他们不至于那么尴尬的意思:他们有的是想表示一下适度的慰问;有的是叙说些带有几分探询意妹的关切;也有的是想作一些表白。以示他们还是有感情的。所以,在电话里,那话语就显得更热切、更仗义!
这些,马阳都一一笑纳了……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范骡子。
范骡子应该是最早得到消息的。当他知道马阳要下台时,一下子高兴坏了!就猛喝了些酒。要搁平时,酒也就是喝到了七八分的样子,可他因为郁积太久,仇恨太多,一下子突然这么一畅快,就喝得有些猛,喝着喝着,那酒劲自然就上头了;酒壮人胆哪,于是,借着几分酒力,他就大白天挎着一支大号手电筒,摇摇晃晃、大大咧咧地到县政府大院里来了。
进了院子,他马上就捏亮手电,对着办公大楼,四下里乱照了一气!有人围上来,好奇地问:“骡子,你这是干啥呢?”
范骡子吐着满嘴酒气说:“停、停、停电了不是我来给你们照、照、亮!”
有人说:“骡子,你是喝醉了吧”
骡子就一边四下里打着手电,一边挤挤眼说:“这、这事谁不知道我来给你们照、照照……”
有人就逗他说:“骡子,你是来要钱的吧?”
范骡子就嘟囔着说:“黑、黑呀,太黑了!太黑了!”
就这样,范骡子在大天白日里打着手电筒,在县政府的办公大楼上一层一层地走,一边走一边嚷嚷着……他先是到各局委走了一遍,进这个门出那个门,后边跟着一群看热闹的。有人好心好意地劝他说:“骡子,算了,回去吧,回去吧。”
他就咧着大嘴高喊:“停电了!”见有人在他身后指指点点地笑他,他就突然转过身来,用手电照着人家的脸,高声说:“我就是范骡子!范骡子就是我!谁不要脸?我不要脸!……”
有人实在看不下去,就拽住他说:“骡子,你是喝高了,走吧,走吧。”他就猛地一甩胳膊,高声喝道:“我走还不定谁走哩!”
最后,范骡子竟然打着那支手电闯进了马阳的办公室。本来,当他一跨进楼道这头的时候,政府办公室的几个人已经把他给拦住了,可范骡子一边挣扎一边不停地大声吆喝……于是,马阳就沉着脸说:“让他进来吧。”
几个人手一松,范骡子就踉踉跄跄地闯进来了。进门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似乎也不敢太张狂,可他还是把手电捏亮了,他拿着手电四下里。照了照,故作惊讶地说:“这屋怎么这么”
马阳坐在那里,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是啊,停电了。”
范骡子喷着满嘴酒气说:“县长……也有停电的时候?”
马阳很平静地说:“电这东西,可不管你是骡子是马,它该停就停。”
范骡子晃着手电说:“操,它也是六亲不认哪?!”
马阳说:“人有人的规则,电有电的规则。电是按线路走的,它一短路,亲爹亲娘也没办法。”
范骡子说:“那是。我手电都拿来了,就是给你照路的,前头的路老黑呀!”
马阳说:“路是人走的,有人怕黑,有人不怕黑。(好看的小说)朗朗乾坤,怕什么?!”
说着,说着,范骡子的酒劲又上来了,他晃着手里的电筒,径直照到了马阳的脸上,说:“姓马的,你、你行、行啊。你是蚂蚁尻象——大玩家!油锅里滚叽吧——钢鸟一个!飞机上放腰水——尿哩高!蝎子贴膏药——又黑又毒!……”范骡子到底是干过乡党委书记的,连醉话也是一套一套的。
手电的强光一晃一晃地照在马阳的脸上,可他仍是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
面对醉醺醺的范骡子,他觉得他是到了一个关口了,当人格和尊严受到侵犯的时读,也可以说是到了检验他是否具有静气和定力时候了。在经过了一些事情之后,他觉得他的定力太有限了,在这块土地上做事,没有足够的磨力和耐性是不行的。而且,他也想给人们造成一种误解,这误解就是一把丈量人心的尺子,他要好好测一测……
范骡子见马阳一声不吭,就更猖狂了。他逼到跟前来,喷着满嘴唾沫星子,用手电简直直地照着马阳的两只眼睛,道:“姓马的,老天有眼哪!毛主席有个‘七律’你知道不知道?那题目叫个啥子、啥子《送瘟神》,我今天是特地送你来了。”
马阳徽微一笑,说:“骡子也蛮有人情味嘛。”
范骡子也斜着眼说:“人都有画句号的时候。你也该画句号了吧”
马阳平静地说:“好哇,画吧。”
范骡子把手电筒“咚”的往桌上一放,竟然把腰上的皮带扣解了,他一边解裤子一边放肆地说:“我这鸟笔可不好使哇。我用尿给你画个句号吧!我、我给你、你画的圆、圆一点……”
马阳心里的怒火“噌”一下窜起来了,身上的肉直颤,他觉得他的忍耐已经超过极限了!他真恨不得扬起手,扇他一耳光!可他突然忆起了官场上的一句老话,叫做“宠辱不惊”。什么是“宠辱不惊”于是,他紧咬着牙关,仍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心说,尿吧,我要看看你是怎样尿在县长办公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