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下掉落几乎被摔死,他拖着被压碎的骨头,抬头望见了漫天的星河。天地太过广大,死去战士的呜号声从四面八方弥漫开来,在天界构筑成亡灵的星河。他咬着牙睁着不服输的眼睛,却呜咽的哭了出来。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一遍一遍质问自己。
每个人都爱着自己的孩子,他也想像他们一样,可是他从生下来就被带上了罪孽,他们既不爱他,又不允许别人爱他。无论谁给他一点希望,最后又都会十倍的剥夺这种希望。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无声无息的离开这里,那执拗的冲动始终折磨着他,自己不能像集英河里面的亡魂一样,将往生的希望紧紧附着在一块骨头上。他被野兽伤害过,同样杀了他们,当他渴了就会喝掉兽血,累了就会夺走野兽的窝,这一切都是他在死亡阴影中一次次逃出来并付诸实践的。
“我当时想,我和这里面死去的人一样,他们有家中的妻子儿女惦记。我呢,呵,连老天都不会眷恋我。”他轻轻的抚摸她细长的发丝,眼神深深的陷入星空之中。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是残忍的,不要指望他能眷恋某一个人。”灵均摇了摇头,温柔的看着他。其实他心中也曾经偷偷的祈祷上天,让他能获得哪怕一点点的爱吧。
檀郎转过脸看着她,薄薄的唇染上了温柔的余光:“我不需要那个老天眷恋我,但是现在我要感谢他,因为我遇上了你。”
灵均无法开口,她不知道如何用残忍的话再伤害他,这个人总是执着于那种飞蛾扑火的一点感情,也许他的世界紧紧就那么小而已。
“你为什么…继续留在这里?你已经将生命的恩情还给父母了。”
银色的瞳圈微微闪耀着孩童的天真,是令人深陷的温柔:“我不是野孩子,是嵬名的王子,这样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和你的先人一样,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泪珠儿大滴大滴的落下,她怎么也不知道他会有这样的渴望,双手捂住脸颊,心中的罪恶感和痛感变得麻木不堪。
他手忙脚乱的安抚着她:“你怎么啦,没关系的,我不会和大哥争什么的,只要我自己出去打仗,总有一天会有自己的王帐,到时候我会想办法帮你得到你喜欢的书和乐器,我们什么都会有的。”
她抬起虚弱的身体,任由指尖在他的脸上慢慢的滑动着,将他的每一寸皮肤深深的印刻在心中。这个霸道沉默的少年,有时候得理不饶人,只为了将心中那一点点渴爱的心藏起来。
“我还没给你讲过我的家人吧…”
他轻轻一笑:“会有那样的机会的,我迟早带你去见他们。”
灵均掩住有些哀伤的笑容:“会有那样的机会…吗?”
“我很渴,去帮我拿些水来好吗?”少女缥缈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
檀郎的心中似乎呼号着什么,浓厚的不安让他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少女散发着幽香的身体轻轻的靠近他,温润的朱唇贴上了他干燥的唇,将湿润的水意带进其中,那是她的唇舌第一次主动靠近自己,美丽的、温柔的让自己的嘴唇变得湿润。他心中一根急弦像爆炸一般,吻上了那可爱的唇瓣,将微不可闻的呜咽声音掩盖在炙热的亲吻中。
两个人急促的呼吸着,他跳下去将一旁的枷锁套在她身上。他观察着少女仍旧沉静的面容,心中有些愧疚:“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很怕你忽然会消失。只要再等等,我迟早会把它拿掉的。”她越来越乖巧,他心中那浓厚的不安就如影随形。
“答应我,我回来的时候你还会在吧?”那双含着隐忍的眼睛紧紧看着她,谋求着承诺。
少女沉静的一笑,是从未有过的美丽,缥缈的,似乎要散了一般…
在即将破晓的时刻,朱紫的气息从漆黑美丽的夜空中划过柔美的弧线,将人们的最后一点羁绊慢慢内心割破,马声嘶鸣,沉重的枷锁掉落在石壁上。
灵均擦掉头上的汗珠,狠狠的抽打着身下的骏马,再快一点,再快一点!爹,等着我,女儿这就回去了!急于星火的焦急,和无法止住的泪滴让她痛苦不堪。她一把擦掉模糊的双眼,将心中那难以消去的罪恶感重重掩埋。
“啊!”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她重重的掉在马下,缰绳卡在了顽石中无法拔出。身后是一双鬼魅般的眼睛,冷酷的气息深透入骨髓,将所有的温柔化为浓浓的恨意,再也无法弥补。
灵均流着眼泪微笑,看着面前逆光站立的檀郎。
“又被发现了,你到底和我上辈子有多大仇怨呢…”她笑着看他,眼睛中的悲伤无法掩饰。
又来了。灵均苦笑,他又变成那模样,憎恨着、漠视着所有人的模样。
当他张开嘴时,嗓子已经嘶哑了,背叛、愤怒、悲伤、痛苦,自己又一次回到了那个被父母漠视、被兄长背叛的夜晚,仿佛这样的生命永远不会停止。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麻木不仁的声音,在对方的瞳孔中看到自己面无表情的脸,那么这个女人能听到心中破碎的声音吗?
她幽幽看他一眼:“你也骗我了吧,我的父亲为了救我闯入了往利,朝廷已经将他押解回戍城了。”当木都轻轻在她耳边说出这句话时,她心中最后一点火花已破灭了。父亲为了救她宁愿破除誓言弃国入疆,她却一直在成为父亲的累赘停滞不前,那悔意和无力感侵袭着自己,让她孤注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