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他们来的是一辆微型面包车,而不是通常的自己骑摩托来。
见到他们下车,李银湖赶紧迎了上去,道了几声辛苦。待得他们上楼来,他却下楼去了。
他去安排食堂煮面。领导来了,总得吃点东西。
何况,那里不必要受到直接的冲击和质问。
郑中机带着我们在教室各处巡视,总务主任不咸不淡地说,布置得很认真吗,很新的。
这话听得我不是很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里面暗示了,其实我的日常常规也算抓得不够好?
副校长的脸始终板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转一圈之后,召集所有老师开会,会议由郑中机主持,大家先鼓掌欢迎了领导,然后听领导指示。
副校长先是和颜悦色地说了几句大家都很用心,然后声情并茂地讲解了两基复检的伟大的意义和我们迎检工作的伟大意义,但口气渐渐严厉,指出了诸多毛病:厕所蹲位不够,后水沟还有臭气,教室门窗不全,还有损坏的,没有电教设备,等等等等。最后大手一挥,说,这些我们先不管,接下来请大家把材料拿过来检查。我检查学校部分的报表,总务主任将检查大家的教案作业等材料。
老师们就散去拿资料过来,我则开了办公室的文件柜拿出已经整理好的资料,再反身回去我的宿舍拿了我分内的教案作业。
老师们不必在场参检。参检的是郑中机和我,还有两位领导。
总务主任翻检倒是挺快,副校长却较真起来,果然,过不久,担心中的事情生了:他要求看过往的资料。
郑中机看着我。
我很平静地说:这部分资料没有了。
怎么没有了?为什么不补?
我说,林平知卖掉了。大家完成本年度的工作,又完成了那么多的资料表格补全,已经没太多去补充过去的教案,试卷了。
他就对郑中机说:老郑,坚冰年轻不懂事,难道你也老糊涂了吗
郑中机铁着脸不说。
我的心中一阵荒凉,老郑已经临近退休,无所畏惧,这场检查,最大的受害者或受冲击者,应该还是我吧。
但是他暂时没有将矛头对着我,我还是忍忍了吧。
可是这当然是一厢情愿。他开始冲我火——是啊,我是可以火的对象,不是吗?——他说,杨教导,学区对你如此器重和栽培你,并且一再强调迎检的工作的重要性,你都当成耳边风了?你是觉得来做这个工作委屈你了,要在上美岭才能充分挥你的才能是不是?
当时,我手里正好拿着一沓学籍卡片,听得当时血往上涌,我奋力将手上的资料往桌上一拍,这一拍的响声,把我们四个人都吓了一跳,我大声说:林平知卖材料的事情我在移交工作后就向学区汇报了,这到底是他的工作问题还是我的问题?他高升了没有理由我必须为他擦屁股吧。
所有人的脸色一起都变了。
我尽力平复自己的激动,喘了几口气,用极力平静的语气说:校长,我杨坚冰从九月份接手这个学校的部分工作,你可以从现在检查,如果是在我任内的材料缺少一份,我接受你任何的批评和处置。但是你这样要求我们去补充那些资料,对我是不公平的。
他们看着我,我只好继续说下去:今天我们大家检查的任务不是为了追究责任,而是解决工作的问题吧。时间不多了,我希望领导把我们现实能够再改进的问题提出来,指出来,我们抓紧来做,而不是纠缠着这些没用的东西。
说完,我的气就平了。
我忽然觉得,这场检查的第一个也无非如此了。如果有机会和省领导再来这样一场,那也未曾不可。
我记起分班的一个老教师说的,大不了开除我教师不做回家当农民,他总不能开除我当农民吧。
就这么刹那,忽然看到了一丝裂缝:假如我不当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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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裂缝不够大。因为总务主任又堵住了,他劝解道:是啊,这美岗工作也是做得很好的了,现在你看这里应该补全一下,哦,你看,这里还得搞得更好一点。
他对郑中机说,郑中机心领神会,提笔记录。
反而是副校长脸色完全铁青,像是要咬我一口似的。这时候总务主任对我说,坚冰,去叫银湖来。我跟他交代几件事。对了,学区这回统一给各校配备了几箱教具,看你还是银湖明天去学区领,本来要一起送来的,可是货还没到。
我乐得下台阶,就走出了办公室。
大概又过了十来分钟,李银湖很热情地邀请着他们到食堂吃面汤,说放了牛肉的,很不错。
但副校长不理不睬径直上车。
看到他们的车绝尘而去,我大叫一声,同志们,吃饭。去他妈的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