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工程资金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村里筹集的那点儿钱早就用完了,县交通局拨下了一万块钱,也已经花费殆尽,现在,连购买雷管炸药的钱也一分不剩了,另一方面,因为酸杏被炸断腿的缘故,村中又谣言四起,传说着修路阻塞了祖林脉气,惊扰了地下祖先的安宁,才弄出了这桩事体,要是再继续干下去的话,恐怕要出人命的,很多村人都心虚胆怯,真怕再闹出更大的事体來,摊到自家人身上,因而,上工的积极性大大受挫,村人整日提心吊胆的,工程进度大不如从前,磨洋工的现象大有人在,再一方面,经过了一冬天的拼命劳动,村人的体力支出近乎达到了极限,实在沒有了多少力气继续施工,况且,开春在即,也亟需往田地里运肥施料,修地保墒,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年的收成好坏,全指靠着这茬儿农活,任谁都不敢有丝毫地耽搁。
在当初事故发生的现场,酸杏叫四季停留了一下,他四处打量着这条硬生生夺去了自己右腿的路段,感慨不已,他始终沒有说话,眼神里却流露出憋闷已久的复杂心事,他摆摆手,让四季继续上路,直到进了一个多月未曾进门的院落,他还是一言不发。
酸杏女人看到,一个多月未曾见到的男人拖着一条腿,被人抬进了家门,立时哭了起來,满脸的泪水招惹得陪同前來的人也是伤情落泪,酸杏才开口说道,哭啥儿哩,这不好好地回了么,都是这么大岁数的人咧,多条腿少条腿的,也不碍事呀,说得众人忙止泪换颜,一齐去安慰酸杏女人,又安顿酸杏在锅屋滚热的土炕上躺了下來。
村人知道酸杏回來了,便争先恐后地跑來看望,一些人还带着自家产出的土特产,像米、面、鸡、蛋等类,酸杏一概不要,他嘱咐家人,记准了都是谁家送的东西,过后再给人家送回去。
正闹着,茂生跌跌撞撞地闯进门來,手里拿着特意连夜赶做出來的精细拐杖,自叶儿嫁给姚金方到酸杏出事之前的数年里,他从未登过酸杏家的门槛,酸杏出事后,他去不了医院,就隔三岔五地往酸杏家跑,抢着干这儿干那儿,与四季一起,把酸杏及国庆家的一切粗活重活全包揽下來,按他们的话说,国庆和人民都在医院里伺候,就别叫他们分心,这点儿小事算啥儿哩。
茂生攥住酸杏的手,半晌儿说不出话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差点儿就要滚落下來,他是真情流露的,沒有一丁点儿的虚假成分在里头,试想,要是沒有酸杏的舍身扑上,截肢甚或沒命的就是木琴,酸杏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來换木琴的命,这种救命的大恩大德,茂生是甘愿当牛做马來报答的。
茂生唏嘘了半晌儿,说,大叔,这拐杖你先用着,等有了钱,咱就去南京,安个假肢,我见过的,走起路來,跟好腿一样灵便呢?
酸杏就笑,说道,行哦,赶啥时,就跟你一块去趟南京,也顺便见见大地场,长长见识。
自此,酸杏几个月前的愁苦和煎熬一扫而光,原本冰冻已久的僵硬关系,随了自己意外地遇祸迎刃而解,久违了的邻里和睦气氛,重又回到了酸杏身旁,他暗自思忖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或许是好事吧!要是事事都随了自己心愿,丢了条腿也值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