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莞尔向下看去，杨晓童正半躺在沙发上。啤酒罐整整齐齐地摆在茶几上，摆了半桌。他还保持着原来的习惯呢，张莞尔几次三番耳提面命培养的、啤酒罐不乱放的习惯。电视开着，放着十几年前张莞尔是女四号的八点档连续剧。

杨晓童勉力支撑自己坐起来，冲张莞尔和煦地笑：“过来坐啊。”

张莞尔拘谨地落座。

杨晓童问：“你来我这里，王导不会为难你吧。“

张莞尔吃惊：“你…记起来了？”

“并没忘记啊。对不起，我骗了你。”杨晓童说，“我醒过来，看到你睡在我身旁，握着我的手，一点防备也没有的样子。我们两个，好久没有那样相处过了，给彼此的伤害都太多了。我不禁动了贪念，我就想，是不是没有过去，我们就能重新开始呢？”

☆、第8章

（八）

张莞尔的眼泪掉下来，杨晓童轻轻地去抹：“别哭，我最怕你哭了…你明知如此，还屡试不爽，胜之不武。”张莞尔还是抽抽搭搭的，杨晓童叹气，说，“我装作什么也记不得的样子，装可怜叫你笑笑，又缠你要龙虾焗饭。你的心还是那么好，居然也肯配合我，为了哄我吃粥撒娇耍蛮，你说要我等你，你很快就回来。那是我做过的最好的一场梦。谢谢你，笑笑，谢谢你给了我一场好梦。”

“小童，我对不起你。”张莞尔业已泣不成声。

“你瞧，越不让你哭，你越来劲了。不听话的毛病，也算始终如一呢。”杨晓童叹气，“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的十年，是脱节的十年，是置身事外的十年。我还站在原地，你已走远了，有了新生活。十年的时差，要怎么追赶回来？”

张莞尔没有答案。

杨晓童留恋地摸张莞尔的脸，说：“笑笑，我不会为难你了。我不会再打扰你。不会再做不速之客。甚至不会远远地看着你。我诚心地祝福你和王睿安。只要你开心。”

张莞尔抓着杨晓童即将撤回的手：“你这么作践自己，我怎么会开心？”

杨晓童一惊，转而了然：“你别听岳青胡说，她向来擅长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

“那么，不是你拒绝手术、执意出院的吗？还有，你竟然酗酒，你现在是什么身体？还敢喝酒。”

“酒是好朋友。没有好朋友的开解，我怎能想清楚这许多？至于治疗，医疗费还是王睿安垫的呢。笑笑，你也让我保存最后的颜面吧。我已和立伟联系了，他会帮我的。我会治好身体，然后听你的，离开这里，找个小城市，寻门小买卖。我会过得很好。你不要牵挂我。”

杨晓童口中的林立伟，是他在演艺圈过命的朋友，张莞尔是认识的，很讲义气。听他这么讲，张莞尔的心总算有了着落。

时间是下午三点，张莞尔忽然说：“陪我去逛逛超市吧。”

杨晓童不问缘由，淋了浴、剃了须，着白衫仔裤、黑色皮衣，十五分钟后，整个人焕然一新。一如十年前那个让张莞尔心折的男人，从未改变。

杨晓童脚上还上着石膏，却不肯撑拐杖，执意拉着张莞尔的手。张莞尔暗暗放慢脚步，不想他太累，也不想这条路，很快就走完。

两人疯狂采购，一如一对平凡的夫妻。会为罗勒新鲜与否争执，也为一元的差价货比三家。丰收的成果，大包小裹，杨晓童捡大的，张莞尔拎小的。

傍晚，张莞尔破例煮了龙虾焗饭。两人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

电视上，是热闹的真人秀节目。张莞尔为挑战高空清洁工工作的主持人叫好，杨晓童笃定做一日矿工的相声演员无法完成任务。

饭后，杨晓童去洗了碗。

六点半，张莞尔站起来，平淡地说：“我要走了。”

杨晓童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着她，笑着点了头。

都知道诀别在所难免；再见，也不必道了。

临出门，张莞尔忽然问：“我们一起去过欧洲吗？”

杨晓童似是一惊，转而释然，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正在高峰时段，张莞尔只好搭地铁。路上很顺，到老佛爷百货门口，刚刚六点五十五分。就站在门前，张莞尔向她招手，跑过去，却见冲她打眼色，拼命地摇头。张莞尔犹疑地停住脚步，只见王睿安正站在身后阴暗的角落里，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张莞尔不敢向前走，王睿安大步流星地走到张莞尔面前，扯起她的手，就向停车场走。在身后拉他，被他一推，坐到了地上。到了车子面前，王睿安将张莞尔丢在后座上，锁了车门。他开车时一言不发。张莞尔连咳嗽一声也不敢。

到了家，王睿安将张莞尔拖进屋里，将她猛地推倒在床上，从身上摸出两副手铐，将张莞尔的双手锁在了床头的栏杆上。

张莞尔拼了命挣扎：“王大哥，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怎么不问问自己，干了什么？”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沓相片，撒了满床。

照片上，张莞尔挽着杨晓童的手、慢慢地走，在超市里比肩挑选食材，在试吃芝士时相视而笑。

“你找人跟踪我？”张莞尔不置信地望着王睿安。

王睿安一个巴掌糊在张莞尔脸上：“不跟踪你，你还记不记得，你是谁的老婆？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妇道？还是你的字典里，只有‘贱货’两个字？”

张莞尔只觉得左耳嗡嗡作响，血从嘴角流出来，她怔怔地看着王睿安，说不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