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蓬莱洲海下龙穴里怀玉散人坐化了。

怀玉散人在蓬莱洲与那蛟龙缠斗近十年，保全了沿海一带百姓们的安全，而此时坐化了，按照百晓生的解释，那蛟龙分为一公一母，公的在西蓬莱洲，而母的在东昆仑山，两条龙心有灵犀，一龙死则另一龙便会狂化，怀玉散人选择孤身一人镇守在蓬莱洲十年，其精神实在是可歌可泣。

而今蛟龙即将出世。

我来到玲珑绣坊找秦紫嫣谈心。

“按道理说应该是剑魔和剑圣二人分别去镇守两处龙穴，不过当时母龙还未成熟，怀玉散人又不希望他们二人过早分开，才选择如此的吧。”秦紫嫣专心致志的绣着一副百花卷，轻声道。

“那如今岂不是......”我微微骇然。

“是啊。”秦紫嫣放下针线，托腮叹惋：“舒慕泠前些日子才写信于我，告知我她即将启程去昆仑，准备来接小桑。”

八年未见那个女子，我心下微有好奇，便同秦紫嫣说要留下。

过了几天，舒慕泠便御剑而来。

她一身红衣猎猎，凌厉妩媚依旧，岁月仿佛在她身上静止，只是眸中多了许多沉淀。

“姐姐！”小桑欢喜的跟她扑了个满怀。

我同秦紫嫣并肩走出，微笑着看着她。

“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舒慕泠笑了一笑。

把小桑打发去一旁玩耍，我们三人便进屋详谈去了。

我便又知晓了许多令人扼腕的真相。

当初怀玉散人给她下了一道封印，令她忘记了前去蓬莱的事，让傅归月带着她没有任何负担的游历天下。

然而八年后，不知是因为她血统的强大还是因为怀玉散人的死去，封印解除了，她想起了所有的事，而从前可以视而不见的责任便是避无可避。

她偶然间发现了傅归月的一封留书，写了一半，墨迹未干。为了保护她，傅归月原准备孤身前往蓬莱斩杀那条公蛟龙，再转而前往昆仑与狂化的蛟龙同归于尽。

无穷尽的内疚吞没了她，她实在没有理由让师父为自己牺牲再让师兄为自己牺牲。

于是她将那封留书撕了，自己留下一封修书，然后选择离去。

“的确很像他的作风。”秦紫嫣道：“只是你这样做，没有经过他的同意，他恐怕会追来吧。”

“他敢。”舒慕泠挑了挑眉：“我已经和他约好，每年挑一个日子见面，如果他不同意执意要来追我，然后再玩什么大无畏的牺牲，那我就一辈子都不见他。”

明明是分离之苦，在她口中是那么的云淡风轻。

我微微感慨，人这辈子能够遇到一个让你愿意为之而死的人，也是值了吧。

“小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舒慕泠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是我的责任，却让你帮我承担。”

“说笑，你当初也是情非得已，为了小桑好。”秦紫嫣道：“我把小桑当亲妹妹，这么些年她也帮了我不少忙，你若真带她走，我还真有些舍不得，不过......你要带她走也是应该的。”

这些往事秦紫嫣也同我说过，他们的前尘纠葛实在是复杂异常，只是如今能化干戈为玉帛，很是不易。

小桑被叫了来，她亲昵的坐在秦紫嫣身边，舒慕泠歪了歪头，伸手将小桑牵到一旁，轻声道：“姐姐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好。”

“我此去昆仑以后生活必定艰苦孤独，我看你在这玲珑绣坊里待着甚好，虽然牙苍雪把你托付给我，但是一切都以你为重，你若不愿意跟我走，便留下，我不强求。”

小桑眨眨眼：“我其实很舍不得紫嫣姐姐。”

“好。”舒慕泠很是坦然：“那我也少了许多麻烦。”

将一切摊开了说清楚，秦紫嫣虽有些惊讶和歉疚，但经过舒慕泠一派宽慰她也就放下了。舒慕泠不打算久留，翌日，我们三人便为她送行。

小桑在秦紫嫣身边站着，渐渐红了眼眶：“姐姐，对不起，你自己要保重。”

“说什么对不起。”舒慕泠摸了摸她的脸颊：“你也要保重。”

她转身，我望着她秀丽的侧颜，心中不是滋味。

骤然间，我看到了一些事。

天眼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开过，而今却莫名的再次开启。

我看见她在飘零的昆仑大雪中阖然长辞，从那浓密的长发里滴落的点点血色如腊梅一般溅落在雪里，我想，她是不是曾经又对自己做过什么常人所不能忍受的事，才换取了如今的一切。

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一个女子。

“小桑。”我低声说：“你跟她走吧。”

小桑微微一怔，不解的回眸看向我。

“我怕她无人送终。”我轻声说：“她不应该有这样的结局。”

秦紫嫣轻轻地叹了口气。

小桑却用力点了点头，她松开了秦紫嫣的手，毫不犹豫的朝着远处的红衣女子跑去。

远处，红衣女子惊讶了一瞬随即感动的抱住了小桑，她那么感动，却极其令人心疼。

“走吧。”秦紫嫣拍了拍我的手，转身。

我随着她往回走，心有不舍，再次回眸时，却见空中赤色余光如流萤消散，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