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代的消亡,关于连云的传说也悄声匿去。
若不是在墨香苑看到几百年前的记载,三水也不知晓有这么一个牛气冲天的江湖门派存在过。
在记载的末尾,写着“连云门主以其太盛,树大招风,不能长久,欲变俗惟化,一一改本,行善能标不治者,世界之大,人之多患难之,非广善能改也。”
连云派最后只剩下一个涯了吗?
“你心上人涯是连云派嫡传弟子。单传多年,但几百年前那些的师叔祖的后代还在,传承连云派的意志,只是和连云没什么关系了。”男子平淡地说道。
怪不得那日去渊山回程时,涯说他家道中落,家中长辈愿他振兴家族,实现祖祖辈辈的遗志,怎奈他实在无这方面的心思,终罢。
可那日他的远房表妹来寻他,斥他胸无大志、懦弱无能,活在世间宛若无物,担得起废物一名了!
三水那时想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还挺可爱,谁曾想竟是真的。他低至极点的存在感以及出神入化的武功,寡言的性子实在跟影阁那些太像了,就是外貌方面有很大的出入。
“桑竹大人,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又能有什么转机呢?他都死了。”
“三水,不要看事情表面,不要相信他语,即便眼见也不能为实。”
“桑竹大人,我不会去当少宫主的。”
桑竹大人不知为何一直坚信她会反悔并会萦水宫当少宫主,尽管他已经培养了另一个少宫主。
义母说过,桑竹大人一直对现在的少宫主不满意,或许这就是他想三水回去的缘故吧。
那个少宫主,三水她与他未曾谋面,觉得自己回去了对辛辛苦苦十几年的他,也不公平,他的下场也可想而知。而且必定会产生落差感,甚至怨愤。
这就不好了。
“三水,有些是你不能——”
“桑竹大人,我是不会回去的,您不要坚持了。”三水探出身子,对着桑竹大人的眼睛说道。同时手里聚力,趁桑竹大人一不注意把他推到窗边,看着他站不稳跌了下去。
把窗户关严了,确保不会有什么其他人进来,又用被子把自己包了个严实。
说起来,当初三水住这屋时,还小,个字不高,看不到窗外,让义母把窗户改低了,到现在都没改回来。
雄鸡鸣叫,三水被吵得醒了过来,看着屋里的狼藉及自己的狼狈,自嘲地笑笑——死过的人那么多,就因为这个于她有些不同,就这么颓丧了,她定力还不够啊。
以后要伤心的还多着呢。
所以,早走的人比较好。
三水把自己弄干净了,挽起袖子,把屋子也收拾了一番。却在收拾中,翻出了一副画。那副涯脸红的像。
“啪嗒!”
三水慌乱地抓起衣袖就要往纸上擦,可那水渍晕开更大,擦不去了。还有新的滴在上头。
三水吸了吸鼻子,从柜子里着急地找出几张宣纸和笔墨,就在地上重画了一幅。
尽管三水不停地擦掉泪,还是有几滴落在了纸上,画又毁了。她也不顾宣纸的珍贵,毁了重画,找出的宣纸都被她“挥霍”一空。她急忙起身去平日题字作画的桌子,拿了纸再花,越画越糟糕,慌乱的心情在纸上一览无余。
等终于画出幅像样的,她终于回过神,屋里地上满是纸团,地板上墨渍几块,柜子被拉出,里面的物件杂乱,比初醒来时看见的还要糟。
三水抓着画纸,坐在地上,仰起头闭上眼——真是疯魔了。
过了会儿,她起身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捡起,纸扔到纸篓去,柜子整理好,墨渍擦干净,累得满头大汗,腹部还传出些声音来。
三水才惊记起——她从昨天还未吃过任何东西!要自尽她也不能选绝食这项啊!
拿了手帕擦擦汗,捋了捋掉下来的发丝,就悄悄地去了后厨。
李大娘见是她,拉着她的手唠唠叨叨地讲了一大堆,三水觉得自己要升天了。
终于,李大娘拿了新出炉的白粥咸菜,让她拿到楼上吃。
三水觉得自己的心顿时从有裂缝碎成了渣渣。
但看着自己还在叫唤的肚子,还是拿走了那盘吃食。有吃的总比没有好吧。
知了还在叫着,夏天还未过去。
都六月了。
三水想着又想到四月她与涯的初见。
想到涯那时皱着眉头的冰冷模样,一下子笑出来,不禁提起笔,在宣纸上画了下来,然后是他被打出来的狼狈样,还有他拿了钱来还的认真脸,跟她商量减半时的纠结,看见她对戏班子的武打戏表以肯定时的暗暗得意……
明明对她狂热地喜爱食物报以嫌弃,却绷着脸不表现出来,明明自己月钱不多——还了债后不多,但每次过来都会带些小吃,明明没有写诗作画的天赋,却硬要她教他,三水觉得他这种江湖人士,能写一手端正的字,可以画一幅看得出是什么品种的像,就足够了。
偏偏他求知yù_wàng太强烈了,三水手把手地教都学不好,还是一如既往地学,撞到南墙都不回头。
现在回想,他来她这里不是坐在一旁看我,就是学些风雅之物,好没意思。
三水关着房门,画的人物像小心地摊开放在地上,挂在墙上,整间屋子一眼看去全是画像,全是一个人。
直到饭点。
三水心情好了不少,踮起脚避过地上的画像,往后厨走去。
吃过饭,又去混堂把自己洗干净——作画时出了点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