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岚脸色微凝,她知道正房孟氏对她与儿子早就看不惯了,庶子得到的宠爱与赞美多于嫡子必遭人嫉妒,此时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时!
“夫人说的在理,妾身本不愿多事,但怎奈个性爽直,想说句不该说的。”坐于大夫人下首的杨氏转了转手里的帕子,她本是县令之女,出身并不高,才貌更差苏岚远矣,但她总端着娘家是读书人的身份,自己大字不识几个,却分外瞧不起苏岚娘家的商贾身份,加上这几年谢瑜博得锦州天才之名,又得各方青睐,越发心存嫉妒。
同为庶子,凭什么我儿子不如你儿子!如今死了好!死了干净!
“既然姐姐觉得不该说,那便闭上嘴吧,老爷和夫人尚在首位呢。”苏岚带着仅存的尊严,冷眼看向杨氏,“我儿尸骨未寒,当心口德。”
杨氏被噎了一下,只动了动嘴唇,脸色僵硬,故作姿态的想用帕子掩着嘴,可动作却十分滑稽,她望向上首的大夫人孟氏,眼神讪讪。
孟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杨氏一眼,心道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不中用的东西,活该你儿子是个纨绔!
眼看着苏岚就要把谢文昌求得心软,突然眼珠一转,孟氏想起一事,昔年她恨苏岚嫁入谢府比她承宠时曾向娘家寿宁侯府求助,在听她断断续续地哭诉半天之后,老侯爷只是捻了捻下巴上的长须,幽幽道:“你回去且做出副大度的样子来,再才貌双全也不过是个商贾之女,日子长了凭你那夫君必定压不住她,人如驯马,好马驯服不了时没人觉得是自己无能,只怨马太烈不懂得屈服,慢慢地也就厌了。”
思及此处,孟氏先端过茶盏呷了一口,才装作不经意的说道:“我知道妹妹你自来聪慧过人,这阖府上下,即便是老爷也是沉浸在丧志之痛中,并未觉得三少爷死得有何蹊跷,全当做不幸夭折,唯独妹妹你一眼看穿,果然是当年名满益州的才女——”
孟氏的话一出口,苏岚脸色瞬间变得雪白,险些没咬碎一口银牙!她早已不是当初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不会天真的以为夫君许下的那些海誓山盟,真能让她施展才华。
女子无才便是德,没有匹配的胸襟,焉能容她!
想当初她与谢文昌二人也曾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而苏岚原为家中独女,益州又民风开放,故自小不学女则女训,与两位兄长一起习四书五经,一手策论写的最好。
谢文昌能做到今天从三品左参政的位置与苏岚前期为他出谋划策和苏家的资助是分不开的,可是,资质平庸之人最见不得有人比他聪明,身份却又比他低微,况且苏岚还是个女流之辈,商贾之女。
天长日久,谢文昌便对苏岚越发疏远起来,即使后来苏岚生下谢瑜这个天才,为他在人前人后挣足了颜面,可谢文昌从心底里来讲并不是真心喜欢如此聪慧的庶子,这让他觉得莫名有种危机感和厌恶,就像以前在国公府时,兄弟几人莫说嫡长兄文章策论强于他,就连妾侍所生的庶子都比他要得老国公赞许。
尽管他已过不惑之年,官位也做到了从三品,再进一步也未尝不可,但每每午夜梦回想到这些,他就觉得有一根刺扎在心上,拔不出来,也消不下去,于是他看向苏氏的眼神变得闪烁起来。
“老爷,妾身求您了,看在妾身服侍您十几年的份上,可怜可怜夭折的孩子,彻查此事吧!”苏岚咬紧牙关,打算彻底豁出去,哪怕放弃她最后的尊严。
苏岚放开谢文昌的下摆,以极卑微的姿势跪伏在地上,砰砰磕起头来,
一时间,流岚院里只听得到苏岚砰砰的磕头声,不少丫鬟婆子都面露不忍,血肉之躯怎敌得过青砖硬石,须臾,地板就染上血迹,暗红到刺目。
“莫要多费口舌了!”谢文昌听着心烦,一挥衣袖,将桌上的另一杯茶也给扫了下去,惯性使然,滚烫的茶水一滴不剩的泼在了苏岚的手上,登时便红肿起来。
可谢文昌却看也不看,站起身,理理衣袍轻描淡写道:“今天就差人抬着棺材埋了吧,平白摆在屋里添晦气——”
“……”苏岚眼前一黑,愈发伤心欲绝,额头上的鲜血已经流进了眼睛,在素缟丧服上也落下几滴,雪白的麻衣染出大片大片的血花。
她此时恨不得扑上去揪着谢文昌的领子问问,谢瑜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虎毒尚不食子!你身为公侯府门的嫡子难道蠢到这个地步?!连儿子是不是被害死的都看不出来!当初真是瞎了眼会觉得老实人好!殊不知刚愎自用的蠢材最是可恨!
达到目的的孟氏也跟着起身,手搭在身旁的嬷嬷胳膊上,望了望还在下雨的灰暗天空,吩咐自己的大丫鬟:“一会儿去给大少爷送伞去,珏儿早上走得急定是没带——我说妹妹呀,你也莫要磕了,这如花似玉的脸我都不忍心让它落疤,儿子嘛以后再生一个便是了,你说呢?”
“你……”苏岚一双纤手上的长指甲狠狠扎进掌心,紧握的缝隙里竟滴出血来!
到如今这个地步,结局实在令人唏嘘。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谢三少就要被这么草草的埋了事时,放在灵堂正中的棺材,却突然发出了巨大地响动。
棺材盖缓缓地移动着。
“吱嘎——”
这声音像是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