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用虽然人蠢,但对于官场运作那套还是很清楚的,邓御夫一提点,他马上领悟到其中的奥秘:“你是说:我们这次若是袭扰成功的话,为了不让辽国警觉,只要我们做得隐蔽点,政事堂的相公们会装作不知道。”
“对!我们这次如果袭扰成功的话,政事堂的官员为了推卸责任,并且不让辽国警觉,从而在沿海戒备,甚至撤离沿海人员,使今后的大规模作战失去了隐秘性……那么,只要我们做得手脚干净点,他们自会帮我们擦屁股——此事事关机密,今后谁问你,你以大义相责,但凡知情的官员,谁敢私自泄露?
下面无人说话,政事堂会无事生非吗?更何况我们本来就手脚干净——队伍里面不是还有一百多个女真人吗,我船舱里还有足够的倭人甲(倭人称之为‘唐人甲’)。把那些倭人甲、倭刀都分配下去,让每位士兵衔枚,禁止他们相互用宋语交谈。你说,营州幸存官员发现了这些身披倭甲、手持倭刀的‘武装平民’,他们会怎么想?他们认定我们是宋人还是金人的可能性大点?
我们还有一位真正的倭人——源推官,但凡有开口说话的地方,比如战事通报,全有他担当。他那倭人的习惯改不了,造词遣句跟我们不一样……在加上点真女真,队伍中女真人的发型掩藏都藏不住,以上,林林总总加起来,你说,即使我们事后到处嚷嚷这事是我们干的,你说契丹人会信吗?”
张用略有点动心:“不会,他们更会以为是女真人故意假扮,或者是真倭人侮辱营州……”
但张用心中还有一丝犹豫没有打消,迟疑的问:“离人,你说我们几百人攻击一座小城,一旦攻击不克,士兵再有损伤,如何向上面交代呢?”
这个问题也是邓御夫的问题。打营州这种小城油水不大,一旦士兵有了损失,再攻不下那座小城,如何向上司交代。张用问完,邓御夫也伸手摆出劝止的姿态:“签判,这事容我等再商议一下……”
赵兴一翻手,取出两张纸条,回答:“这是辽国商队不久前传回来的信息,你们看:五月丁巳朔,上以牧马蕃息多至百万,赏群牧官,以次进阶。乙亥,驻跸纳葛泺。戊寅,宰相梁颖出知兴中府事。是月,放进士张毂等二十六人。”
邓御夫将第一张纸条念完,不解的问:“什么意思,这里面的事,辽国邸报早晚都会登录出来,我看不出这与营州有什么关系?”
“上以牧马蕃息多至百万,赏群牧官——”赵兴拖长了腔调重复这句话:“辽国的皇帝因为他的家奴牧马有功,战马繁殖到百万,因而奖赏群牧官。‘百万’、‘战马’,这是什么?银子啊!百万战马,还仅仅是辽国皇帝的私产,那么,辽国各大贵族旗下的牧奴,又能将战马繁殖到多少?”
“不可胜数!”邓御夫与张用齐声回答。
“对了!打破营州……甚至不用打破营州,我们只要到营州附近,拉拢几个可靠的人,告诉他们每月朔望我们的船就会停在海边,等待交易马匹,让他们把马赶到海边,然后……大家都能发家致富了。辽国几百万马,不值几个钱,但我大宋马却值钱,每匹能卖到一百贯……”
“不止一百贯”,张用打断赵兴的话,他搓着手兴奋的说:“这些都是战马,它跟役使的驽马不一样,每匹可以卖到三百贯,你送我的那两匹高头大马,有人出两万贯,我都没舍得买。还有牧奴,每个牧奴都值一百贯,这可不是普通的丁口。”
邓御夫是文人,面对辽国这庞然大物总是想尽量把困难想得多点,他又问:“营州防御如何?”
此时,船队已经慢慢的靠向了营州海岸,地平线上已经可以看到远处的陆地,这陆地有点发白,似乎结了霜。赵兴望了一眼,抖出第二张纸条,念道:“秋七月丁巳,惠妃母燕国夫人削古以厌魅梁王事觉,伏诛,子兰陵郡王萧酬斡除名。戊午,猎沙岭。甲子,赐兴圣、积庆二宫贫民钱。乙酉,出粟振辽州贫民。八月戊子,以雪罢猎。”
邓御夫这才回味过来,两张纸条中没有点名道姓,但纸条中所说的那个人的行踪竟然是辽国的皇帝,他在外面打猎,中途“以雪罢猎”。
“什么,辽国下大雪了?”邓御夫有点惊讶,这份消息怎会如此详尽的记录了辽国皇帝的行踪?!
有过刚才的经历,邓御夫努力从这条消息的细节中筛选有用的情报——系统的编撰过农书的邓御夫有语言文字的组织能力,当初赵兴也正是看中这点,才将这个官场菜鸟囊入旗下。他虽没受过专业训练,但也注意此次行动最关键的一个细节——“甲子,赐兴圣、积庆二宫贫民钱。乙酉,出粟振辽州贫民”
“辽国发生了大饥荒,辽州尤其饥荒严重。以至于辽帝破天荒赈济贫民,是吧?”
“今年的气候极不正常,杭州也发生旱灾,而辽国大旱,当地颗粒绝收,且又在七月下雪,这雪提前降下了数个月,许多马匹都没有储备好越冬饲料,眼看即将饿死。”赵兴意味深长的补充道:“如果营州守军还有站起来的力量,那么,我想我们不用向他们射箭,向他们扔粮食——这比箭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