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身子入土什么的……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哪能自个儿咒自个儿呢?”
这里说的哥哥,是宜生娘家,渠家的哥哥。
威远伯府虽是伯府,府里却没一个掌实权的,想要请太医给府里人看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但渠家不同,渠家世代翰林,虽也不算有多大权,却也比威远伯府强得多。起码,宜生的哥哥能给谭氏请来太医,沈承宣却不行。
宜生说这话,是故意膈应老太太呢。
你觉着你伯府勋贵人家出身高贵,可请个太医,竟还得靠你瞧不起的儿媳妇娘家。
你觉着你的儿子是块宝,可他却连你儿媳的娘家哥哥都比不上。
果然,一听这话,谭氏眼珠子立即瞪起来了。
可是,宜生还没说完。
“不过,不知是谁蒙蔽了娘,竟会让娘觉得,买些冰就能掏光咱们伯府的家底儿。”
“如今外头冰价十两银子一筐,媳妇再怎么用,也只十来筐,百多两银子便尽够了。”宜生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谭氏身前的梳妆台上,浅笑道,“娘眼前这闻馥阁的百花头油,一小盒就要五十两银子呢。”
谭氏一张老脸登时涨红,那眼神恨不得生吃了宜生。
似乎没看到谭氏的眼神,宜生话锋一转:“当然,娘是长辈,又是伯夫人,用多少两银子的头油都是应当的。”
说罢,却又将目光转向苏姨娘,“不过,我瞧着,苏姨娘用的这面脂和胭脂,是天香楼的吧?天香楼的胭脂水粉可不是寻常人用得起的,一盒至少至少,也得四五十两,多的上百两也不出奇。对吧,苏姨娘?”
谭氏指责宜生的话虽然夸张了些,但有一点却没说错:威远伯府家底的确不厚。
谭氏的确用着五十两银子的头油,但她是当家主母,又是长辈,出去代表的是伯府的脸面,是以宜生说她用得应当,也不全然是挖苦。而且,这话恰恰说到了谭氏心坎儿里。
在谭氏心里,她自然应当是这阖府上下的女人里,样样最好的一个。就算伯府家底儿薄,供她奢侈一下还是应当的。
可是,一个姨娘而已,居然用上百两一小盒的胭脂水粉?
威远伯府可没那么多钱。苏姨娘自己,也不该有那么多钱。
苏姨娘原本是谭氏的梳头丫鬟,说起来算是女承母业,因苏姨娘的娘,便是谭氏原本的陪嫁丫鬟之一,专门负责给谭氏梳头的。而苏姨娘的爹,则是谭氏奶娘的儿子。
是以,苏姨娘一家子,可以说都是谭氏倚重的心腹。
然而,再怎么是心腹,再怎么倚重,也不过是奴才罢了。
一个奴才,穿用居然越过了主子?!
即便心知宜生说这话是挑拨,谭氏却还是朝苏姨娘投去了狐疑的目光。
挑拨是挑拨,她自然不会放过宜生,但是,若她说的属真,那么苏姨娘也别想好过!
苏姨娘身子僵了一瞬,很快又反应过来,笑盈盈地道:“少夫人真是好眼力,想来是天香楼常客了。妾命贱福薄,因着夫人怜惜,才攒了些银两,前些日子第一次踏进天香楼的门,只是想着府里快有喜事了,妾也得好好收拾收拾,省得丢了咱伯府的脸面。只是,一盒胭脂就要五十两,妾身可是肉疼了许久,接下来都要吃糠咽菜了,夫人您可要再疼疼我。”说到最后,已经歪到谭氏身上,做出小女儿的撒娇举动了。
抵赖不认自然可以,但谭氏信不信就是两说了。所以,还不如干脆承认,自退一步。
但是,退不是认输,而是哀兵之策,是顺便给对手上眼药。
一个出身下贱靠谭氏生存的姨娘,和一个出身高贵还会跟谭氏顶嘴的儿媳,在谭氏的逻辑里,后者显然更可恶。
果然,苏姨娘这话一说,谭氏的脸色变好了些。
不管苏姨娘怎么样,到底是自己的人,就算有什么问题,回去再说不迟。现在,她得好好看看她这个好儿媳。
才一天不见而已,原本唯唯诺诺的小媳妇,居然也敢顶嘴,敢挑拨,敢下她的脸?
谭氏目光阴沉,朝苏姨娘说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不过是盒天香楼的胭脂而已。学学咱们少夫人,说起天香楼头头是道,想来是没少去吧?”
宜生笑笑。
“娘说笑了,媳妇不过是记性好罢了。不过天香楼啊……以前做姑娘时,倒的确是常去的。”
做姑娘时常去,对应的自然是嫁人后不常去。
渠家清贵,家底也不厚,但姑娘跟媳妇的待遇到底不一样,宜生又是嫡长女,做姑娘时父母兄弟宠爱,因此的确是娇养出来的。
可是到了伯府,境遇便立即变了。
这话说的,就只差直接说伯府穷酸,比不上亲家了。
谭氏心头一口血涌上来。
宜生却不等她发难,将话头又绕了回来。
“娘您看,不过是买些冰,天香楼的两盒胭脂罢了,哪里会到把伯府家底儿败光的地步。您怜惜苏姨娘,也怜惜怜惜我和七月吧。”
她笑嘻嘻地说着,那模样,竟浑似个无赖。
以往的威远伯府少夫人,哪里会做出说出这这等无赖话!
谭氏又捂住了胸口。
在以往跟儿媳的较量中,谭氏可以说是无往不胜。但那不是因为谭氏口舌多厉害,而是宜生完全不反抗,谭氏连锻炼口舌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宜生今儿猛不迭地来了这么一出,谭氏除了目瞪口呆和捂胸口,一时之间竟是想不出话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