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活不下去,加入红巾军不过是殊死一搏,成功了,咸鱼翻身,失败了,左不过一条命。
但宜生明明还可以选择离开红巾军,用手里的钱安安生生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不管红巾军成功与否,她都还可以全身而退。
但现在,她住在红巾军把守的地方,与红巾军首领交情莫逆,甚至还为红巾军出谋划策……虽然现在外面还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存在,但若继续下去,总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而那时候,若是红巾军事败,她势必会被当作同党一并剪除。
但对宜生来说,或许这还不是最难以克服的。
最难的,是以后如何面对她的家人。
渠家世代书香,门风清正,一门父子三翰林,是佳话,更是榜样和楷模。渠家不站队,不结党,但没有人怀疑过渠家的忠诚,渠家不忠于哪一个皇子,但渠家忠于皇室,忠于朝廷。
宜生还记得,小时候听父亲哥哥议论朝事,父亲对于奸臣祸国,叛贼夺国是多么痛恨。
红巾军以暴力□□,势必会引起守旧势力的抵抗,儒林也必然大加挞伐,那时候,渠易崧作为文坛领袖,岂会置身事外?而她这个参与了“叛国”的人,到时候又要怎样面对父兄?
哪怕跟着红巾军流离失所,宜生却也从没有一刻忘记过京城里还有她的父亲哥哥,除了七月,他们就是她最亲最爱的人,她做梦都想能够回京城与父兄团聚。
但是,若是以“逆贼”的身份回去,她的父兄还会认她么?
那时候,或许他们会恨不得自己的女儿、妹妹一直“失踪”吧?
“可是,有些事总是要有人做的。”
宜生终于开口,展颜一笑,“我不能一边享受着红巾军的恩情和庇护,一边袖手旁观坐等结果。”
“更何况,”她的双眼亮起来,声音坚定,“你不觉得,如今的王朝也好,世道也好,都已经太过腐朽了么?”
“我曾经偶然看过一句诗,‘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宜生看着沈问秋,眼里放出从未有过的光芒:“我想让这大梁的天,也换一换。”
这污浊的天,这压抑的天,这逼着她一步步后退却依然落入悬崖的天!苟且偷安的念头不是没有过,过去的她不就是那样?想着退一步,退一步就好,可每当她退一步时,就会发现那些逼迫着她的东西就会进一步。所以她一步退,就得步步退,直到最后退无可退,要么投降,要么坠入深渊。
她退缩地够了,这一次,她想主动上前,主动出击。
若是有机会能将这世界变成自己想象的模样,那么她为什么要说“不”呢?
从决定将螺山铁矿的存在告知罗钰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条怎样的路,就已经想过以后可能遇到的问题。她知道前路有许多困难,她知道还有更安逸的道路,但是她仍旧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因为这是她心之所向。
宜生的脸颊因激动而微红,眼中闪耀光芒如暗夜星火。
沈问秋定定地看了她许久,没有说话。
宜生也没有说话。除了罗钰以外,她还没有跟别人说过这样的话,跟罗钰说时她无所顾忌,因为他们的目的是相同的,他们是并肩战斗的伙伴,但是,沈问秋不是——起码现在,她不能确定他是不是。
所以说完后她便沉默了,她不奢望沈问秋赞同她,但是不赞同也无所谓,便是觉得她疯了也无所谓。
道不同不相为谋,及时发现不合然后分道扬镳,总比走到最后却反目成仇好。
就这样沉默了许久,忽然沈问秋笑了一声。
“所以,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他笑着道,眼里没有嘲笑,没有讽刺,没有指责,而是温和平静如湖水。
“那么,加我一个怎么样?”他微笑着问道。
***
镇国公世子率领的剿匪大军与红巾军鏖战数月,战事陷入僵局,时日一久,远离各自老巢远征的双方都疲乏不已,粮草装备也都出现了短缺,这时候,似乎就要拼谁能支撑到最后,谁的后方支援给力了。
几日内,陆澹已经写了三封急信,请求皇帝为大军调拨粮草,并且请求增加兵力以补充损耗。
然而刚刚登基的新帝朝堂内外破事儿一堆,似乎哪哪儿都要钱,新帝连想翻新下皇宫都快找不着钱了。刚开始剿匪大军出发时粮草兵马充足,不过是因为觉得此役必胜,到时镇压了红巾军,收回被占领的国土,这笔钱花地也不心疼。
但是,如今战事胶着,剿匪军十万人,哪怕如今因为损耗早已不足十万,但也有至少五万人,这几万兵马每一天都在烧钱,关键是这烧钱的日子似乎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剿匪军根本拿不下红巾军。
皇帝不满,但陆澹是他的心腹,自然不会把这不满放在脸上,可朝臣们却不会掩饰,朝中批评镇国公世子无能的声音越来越多,户部尚书也哭穷,跟皇帝一笔笔地算账,算出若继续为剿匪军不断提供粮草,朝廷多少事儿都得因此被耽误。
皇帝为此烦心不已,又收到陆澹请求粮草兵马支援的密信,看都没看就扔在一边。
半晌后才忍着烦躁看信,看着陆澹请求的支援数目,再想想户部尚书跟他所说的如今国库的情况,还有朝臣们对陆澹无能的质疑,皇帝顿时头都大了。
头大不已的皇帝最后给了陆澹两个选择。
第一,陆澹回来,皇帝另任命其他将领剿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