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病房看温欣,她紧闭着眼,好像睡得很沉。
默默退出来,我问林露露,温欣怎么受伤的?
她说跟人打架了。
我追问,跟谁打架?为什么打架?
她低头不语。
我急了,说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让我妈转钱过来!
林露露指着我鼻子骂,你姐真是白疼你了!
我说一码归一码,她跟人打架受伤,我是她妹妹,难道不配有知情权吗?
你看,我再生气,说话也文绉绉的。
林露露的妆花了,眼睛周围亮闪闪的金粉,让这张带着点苦命相的脸,看起来更加廉价了。
“真是个白眼狼,我要是你姐,挣的钱拿去喂狗都不给你交学费!”
林露露破口大骂,值班医生从一间病房出来,提醒她保持安静。
我被林露露气哭了,抹着泪告诉她,不说清楚来龙去脉,我就不给我妈打电话让她转钱。
僵持一阵,我越哭越伤心。
林露露叹了口气,终于肯松口。
“你姐跟客人吵架,越吵越厉害,然后就打起来了。”
“客人?”
不是学生么?
林露露又叹了口气,“本来吧,我是不想跟你说这些的。温欣更不想让你知道。可你既然这么想知道,我今天就跟你说个明白。”
医院走廊上,一根白炽灯管坏了,闪烁不定。
林露露的脸上,有种我无法理解的悲伤。
我无法理解这种悲伤。
可我感觉得到,这种悲伤所传递出来的绝望。
她跟我说了很多,说得很明白,很透彻。
最后她说,温凡,你要是有良心,就别把你姐的事告诉别人。好好读书,考个好学校,将来找份好工作,回报你姐,知道吗?
我说不出话来。
喉咙像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堵住。
过了很久,我点了一下头。
眼泪如同倾盆大雨,滴在手背。
第二天一早,我给我妈打电话。
我妈声音很紧张。
她嘱咐过,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用这手机给家里打电话。
所以她知道,事情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了。
我说,妈,我姐腿骨折了,要开刀,你快转点钱过来。
我妈大声嚷着,骨折?咋个骨折了?咋回事嘛?!
我说,她跟同学有矛盾,打架受伤了。
我妈气得直骂脏话,说老子现在就去深城!打死那个批娃儿!狗.日的敢打老子家姑娘!
我吓得赶紧说,你别来闹!姐本来只用受一个小处分,你要是来闹,搞不好要害她被学校开除。
一听到“开除”,我妈就不吱声了。
隔了会,她哭着说,那我去深城,不找他们闹,就去看看你姐。
我流着泪,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
深吸一口气,我说,妈你别来了,出这事姐姐心情够不好了,你来,她看见你心里更愧疚。
哪个娃儿受伤了妈妈不来照顾的?我妈泣不成声。
我撒谎已经撒得麻木了,说,我姐亲口跟我说,不想你过来,你过来她更难受。医生讲伤得不严重,就是个小手术,做完休息几天就好了。
回到医院,我问温欣,收到到账短信没?
温欣点头。
我把路上买的猪骨粥打开,喂她吃。
我们谁也没再说话。
我知道了温欣撒下的弥天大谎。
温欣也知道了,我知道了这一切。
其实她的手没什么大碍,可以自己吃东西。
不过我端起粥喂她的时候,她也没拒绝。
她就是这样。
对她好,她就受着。
对她糟,她无所谓。
我起身离开时,温欣忽然拉住我的手。
她伸出食指,轻轻放在嘴唇上。
嘘。她发出气声。
我看着她,点点头。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达成了协议。
出了病房,我跑向医院洗手间。
靠在洗手间的隔板门上,咬着手背哭。
姐,我不会告诉妈妈的。
姐,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姐,你放心。
我在心里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混蛋。
从高二起,我所上的每一节课,都是我姐陪酒陪睡换来的。
我所吃的每一口饭,都是我姐忍气吞声换来的。
而我,除了自暴自弃,怨天尤人,还做过些什么?
没有钱,温欣就去赚。
不择手段地赚。
她就是这样,无声承受着命运赐给她的所有苦难,淡定而勇敢。
而我,只会躲在黑暗和角落中,默默哭泣。
真他妈像个傻逼。
我把手背咬出了血。
后来温欣看到了,摸着这块牙印,问我痛不痛。
我摇摇头,抬起她胳膊,摸着上面一个个被烫出来的烟疤,问她痛不痛。
温欣也摇摇头。
我们都哭了。
看着彼此起伏的胸口。
温欣的胸腔里,藏着多少委屈和眼泪啊。
这些委屈和眼泪,平日只能躲在这个伟大的胸腔里,不敢冒出丁点苗头。
我在深城一直待到暑假结束。我妈每天都打电话来问温欣好点了没。
回家以后,我妈跟我说,凡凡你要实在不喜欢学习就算了吧,只要你健健康康的就好。
我告诉她——
妈,我会考上大学的,我要去深城。
第52章陷阱我也跳
《无声告白》的扉页上,写着这么一句话——
“我们终此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