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逐渐深入这个林子。然后他看见林子里渐渐飘起了大雪,纷纷扬扬地撒满枝头,落在他的肩上、发上。
原来安谧美好的秋景突然变得诡秘又悲伤,易云长心里一瞬间盈满疼痛苦涩,几乎不能自持,他张嘴欲喊,却见画面一寸寸破碎,他从梦中醒来。
易云长坐起身,呼吸沉重又急促。
他怔了一瞬,似乎是在思考今昔是何昔,此处又是何处,稍稍清明了些许,他陡然掀开棉被,披上大氅便往外走去。
他的步伐悄无声息,连雪地上都未留下行迹。
“阿容……”他来到阿容的窗前,低声喃了一句。目光怅然又怀念。他的手扶在墙壁上,指关节渐渐用力、紧绷,几乎要陷入质地厚实的水沉木中。
易云长深吸一口气,正要转身回去,却被一只手搭上了肩膀。那只手修长剔透,手的主人也笑得温和又包容。
“既然都睡不着,就一起喝几杯吧。”谢昀并没有提易云长来阿容窗前的事,只邀他共饮。
易云长早已收敛了心绪,他点头,没有问谢昀为何在这里,正如谢昀也没有开口问一般。
夜晚的索桥轻轻摇晃,低下的山谷黑如深渊。易云长走在谢昀身后,看着惨淡月色下那个披着雪白大氅的男子,觉得熟悉又陌生。他们曾并肩作战,也曾出生入死,但现在,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谢昀进屋提了两壶酒出来,走到屋前的石桌旁,一挥衣袖,将桌凳上的积雪拂去,他将酒放在桌上,率先坐下,看向易云长,“云长,坐。”
这一幕太过熟悉,他们原本在凌云山庄里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就是这般,月下对酌,互诉心事,只是在回京之后,这样的日子再也没有了。
“王爷……”易云长才喊出口,便被谢昀抬手打断。
“你不是向来唤我暻宣吗。”谢昀将其中一壶酒推给他,“还是喊这个吧,我习惯些。”
这话如同惊雷。据易云长所知,这个世界的他可从未越矩过,也从没有喊过谢昀的字,他的眼里皆是不敢置信,“你……”
谢昀抬起酒壶,直接来了一口,本是粗俗的动作,他却做得如行云流水,别有一番雅意,他笑道,“所以云长不必觉得孑然一身了,我和你有着相同的来历。”
这算是坦白了。易云长怔了好一会儿,突然笑起来,“好,好,这样我就不必想办法劝你了。”前一世的谢昀因为无依无靠,几个兄弟也对他虎视眈眈,于是哪怕知晓背后帮助他的人别有用心,仍是受了,他别无退路。殊不知那个人能将他捧起来,也能将他摔下去,不过是一念之间。
谢昀知晓易云长的意思,他的目光了然看过来,“太子还活着。”
易云长惊讶了一下,“这些都是你的手笔?”
“也不全是吧。”谢昀笑了笑,“不过不管如何,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
易云长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他突然开口,“那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我那时候已经护送阿容出京了,很少关注京城。”
谢昀面色稍微冷了些,“他最近已然露出了一点行迹来,总会揪出这个人来的。就目前来看,他应当是朝上的权臣,并且与江湖势力勾结颇多。”他不再说这个人,转而问道,“你是怎么来的?阿容呢?”
易云长摇摇头,“我将阿容弄丢了,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夹杂着雪片的冷风一过,谢昀呼出一口气来,看向对面的山头,那里黑漆漆的一片,黑暗中轮廓模糊,却好似能感受到阿容规律绵长的呼吸声。
“罢了,阿容就在那里呢。”
易云长顺着谢昀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了阿容的屋子后面,依稀有几颗星子。
“你若是再站久些,雪照公子就该出来了。”谢昀笑叹道,“阿容有这样的爹爹,比原来那个不知好了多少。”
易云长想要问什么,最后却只是捧起酒壶大口大口地灌酒,清冽又火辣的酒水滑进腹中,他周身渐渐暖起来。他喝得又快又急,谢昀却没有阻止的意思,只自顾自地小口酌饮。
“砰”的一声清响,易云长将空酒壶搁在石桌上,他站起身,皱着眉头,好似有些不满足,“暻宣,你……喜欢阿容吗?”
他的双眼因为沾了酒而微微泛着红,此时正不错眼地盯着谢昀看,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反应,某一瞬间,谢昀好像看到了一个漂亮又执拗的孩子。
“嗯,喜欢。”谢昀轻轻颔首,抬头看向易云长。
“我说的是那种……”
“我知道。”
谢昀也站起来,拍了拍易云长的肩,“我已经不是阿容的哥哥了。”
易云长默了一瞬,再开口时嗓音有些喑哑,“阿容她……也喜欢你吧?”
雪花落得越发密集,一片片往他身上压,给他的肩头、发上染了一层薄霜。他的大氅下只有里衣,因此,他才会细细颤抖。冷的。
谢昀的眼里没有怜悯同情,连遇见对手的敌意都没有,他只是点头,“云长,你来晚了些。”
他坦荡又直接,易云长的身子轻轻一晃,又站定了,他勉强笑道,“我知道了。”他的手撑在石桌上,“这个阿容和我记忆中那个太不一样了,我正好觉得很不适应呢……”他掩面,“我没事的。”
只是找了许久、终于失而复得的宝物,突然是别人的了。
谢昀无声轻叹,上前一步,将易云长肩上的薄霜拂落,却什么都没有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