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个世界是残酷的,同时也是公平的。你不能适应它,或者说你因此而生气恼火,受伤的只能是你自己,却不会是这个世界……”这就是王金秀的话。围绕她的死亡,王金凤却想到:不能适应这个社会,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在这个吹着冷风,天才蒙蒙亮的早上,去想一个已经离世的人说过的话,王金凤感到一阵冷森,她浑身打一个战栗,不仅对于爱军说:“幸亏听你的话穿着羽绒服……”
“冷吧?”于爱军得意说,“这几天还要下雪呢。”他伸手抱住妻子,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
“真的吗?我巴不得现在就下雪……”王金凤小声说。
“那不好,坐车会有……”于爱军本来要说“会有危险”,一转念,没敢说。为了防止引起妻子的瞎猜疑,他急忙改变话题,转而咕噜道,“这儿连个避风避雨的地方也没有……”王金凤没有听到于爱军前边的话,——有听见,却没有在意,——后边的话却听到了。她心里说,很快就会有一个小厂子建在这儿,还怕没有避风躲雨的地方?但是她没有说什么,因为此时她的脑子被另外一个问题占据着。
“生与死算是怎么一回事呢?生的意义是什么而让人如此留恋,死又有什么值得可怕的?”王金凤忽然想到,“是的,生的留恋和死的可怕全是因为一个原因,它们是相互影响的。因为生的意义还存在着相当大的价值,那么死是可怕的;假如认为自己的生命像一朵花儿一样已经到盛开的最鲜艳的时候,那么即使马上死亡又会有何遗憾呢?生与死的区别不在于老庄所谓‘弱丧而不知归者’,实际上,人人都明白‘有生既有死’的道理,正因为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所以时光才变得宝贵,生命才被珍惜。然而人是有思想的,因其认识不同,珍惜生命的方式也有所不同,有人奋斗、劳累、辛苦一生,认为如此光阴才不被虚度,才是爱惜了自己的生命;有人却认为锦衣玉食、坐享其成,不使自己的身体过于劳累才算是不亏欠自己的生命;也有自暴自弃者,也有好勇斗狠者,也有贪图名利到不知劳乏者……凡此种种,孰对孰错,生命终结的一天才是答案破解的一日。在灵魂将要离开躯体的时候,人未免要叹息、要悔恨、甚至流泪……但是也有平静、从容、甚至微笑着面对死亡的人。”王金凤依偎在丈夫的怀抱,静静地想着心事。“这是为什么呢?金秀不怕死,可是她死的并不从容,因为她的话明显有着抱怨。其实,她对于她的两个丈夫、家庭,有什么愧疚呢?是了,她唯一不放心的是她的女儿。她为什么不放心她的女儿?是因为女儿容身的这个社会,还是因为女儿的那些亲人使她不放心?可是我,此时此地的我怎么会想到去猜测她的心思呢?难道是她……她已经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