骓从座位上起身,来到卫攸身边,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语气寻常却出口惊人:“你带过来的那个,是斐庭的女人?”
卫攸顿时心头一跳,神经不自觉地绷紧了,立刻明白是身边有人将消息走漏出去了。当着庄骓的面,他没有露出多余的情绪,将袖袍里攥紧的手松开,淡淡道:“不过是一个女奴,想跟主子话别罢了。”
“只是个女奴啊。”庄骓用带着一点叹息的口气道,下一刻又忽然变得轻松起来,“那随便杀掉也没什么问题吧?”
卫攸重新攥紧了拳头,他强撑着平静的神色道:“一个蝼蚁而已,还是交给末将来处理吧。”
庄骓和他对视,目光从轻松一点点地变得锐利至极,一字一句道:“一个蝼蚁,也要镇南大将军费尽心思带进朝露门?”
卫攸背后的衣袍已经被冷汗浸透。
庄骓不再看他,而是转向下面,对士兵吩咐道:“把斐庭带出来。”
很快,斐庭被五花大绑着压出来,他全身破破烂烂,满是血污,还在试图挣脱束缚。后面几个士兵极其不耐烦推搡着他,斐庭踉踉跄跄间险些栽倒,他虽然狼狈不堪,却没有丝毫的颓然。
他冷厉的目光扫过那一排亲兵,原本打算看向台上的几人时,却忽然半路一顿,又转了回去,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亲兵中的阿扶动了动,却被身边的人拉住。
斐庭看了阿扶几息,突然转过头,怒不可遏地对着台上的人嘶吼道:“——卫攸你!”
话来不及说完,骤然一顿,因为身后的士兵狠狠一脚踢在他的膝盖窝上,斐庭猝不及防重重跪在地上。
阿扶再也看不下去,一把挣开了亲兵的拉扯,直接冲了出去,很难想象她一个如此瘦弱的女子竟然会有这样的爆发力,边上几个士兵都没能抓得住她,直到一群士兵全部围上去,才把她制住。
“——公子!公子!”隔着一段距离,却如同天堑一般,阿扶对着斐庭伸出手,她一向没有多余的表情,此刻整张脸却都扭曲了,声音几乎快要撕裂一般,“你们放开他!你们有什么资格让公子跪下!听见没有!”
底下陷入一团哄乱,卫攸看着这一幕,目光麻木而茫然,耳边听见庄骓的声音道:“你去问问斐庭,他若是降,我饶他一命,不降,我就杀了他。”
卫攸没有动。
“看来你是知道结果了。”庄骓嘲讽一笑,“昨日守城那一战,我本以为斐庭中剑无命可活,不料他还有气撑到现在,你说这是天意还是人为?”
他冰冷的视线一点点转向卫攸,“我想不清楚,所以就让大夫检查了他的伤口,发现非常巧的是——那一剑避开了他的所有要害。”
久久的,卫攸像是一座沾满了尘土的雕像。
“事到如今,我们的镇南大将军还存着妇人之仁呢。真是可笑至极,我告诉你,斐庭必死无疑,由你——亲手处决他。”庄骓的声音非常微妙地一停,接着他道:“那女奴可活。”
卫攸的瞳孔一颤。
庄骓拍了拍手,有扈从上前跪下,双手上捧着长匣,里面置着听啸剑。
庄骓道:“去吧,这一切早九年前洛水一战就该结束的。”
卫攸垂下目光,看着听啸雪白的剑身,脑海却浮现出回雁镇的最后一天,隔着雨帘,斐庭站在门前的样子。
“……照顾好阿扶。”他说。
卫攸伸出手,他的动作非常生涩,可当他握住剑柄时,那些茫然彷徨通通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做出选择的坚定。
他一步步走向石阶,身后是被士兵们制住无法动弹的阿扶,面前是绑在木桩上跪地的斐庭。
卫攸扬起听啸。
看着他这个动作,庄骓脸上露出病态而疯狂的笑容,跟着他做出了举起手臂的动作。
而阿扶的眼睛张大,“不要!……”
卫攸的耳边里嗡嗡一片,听见斐庭的嘶吼声:“——卫攸!卫攸!”
他在不断地挣扎,可以明显感受到他的不甘。
卫攸挥下听啸,剑锋还没落在对方的脖子上,他对面台上的庄骓已经等不及了,骤然抬臂下挥!
在卫攸身后看不见的城楼上,守军得了信号,将早已绷紧的冷箭自上而下的射出!
那一瞬间斐庭的咆哮声疯狂至极,尾音几乎快要撕裂出血,他拼命挣脱着绳索,甚至将皮肤深深勒开,眼睛赤红,唾液飞溅,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那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头颅颠簸着滚下了台阶。
同时卫攸身后传来一道重物倒地声。
他回过头,阿扶躺在地上,胸口处插着一支箭羽,正源源不断地冒着血液,逐渐染红了地面。
☆、完结章
那该是斐庭眼里最后的场景。
卫攸脑海里只剩下这个念头,他趔趄几步,几乎站不稳,随后来到阿扶面前,伸出手去堵那些流出的鲜血。
可温热的血液很快浸湿了他的手,他将阿扶抱起来,想去找大夫,想去救她……
他往外走,后方传来庄骓怒不可遏的厉喝声。
卫攸恍若未闻,没有停下脚步。
然后一切变得混乱起来,无数士兵冲上来,围住他们,把他摁倒在地,死死压住他的肩膀和四肢。
阿扶落在地上,她的眼睛已经永远闭上,脸上的泪水也已干涸。
卫攸突然之间丧失了所有的力气,任凭得令的士兵将他押入黑漆漆的大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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