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护送幼主南下,舍生取义,一部分人留下了,忍辱负重,都知道这一去一留间,或许终身都难以再见,我们便在临行时定下盟约,名为‘海天一色’……”
舍生的与苟活的,忍痛的与忍辱的,恰如秋水共长天一色。
“最后一个活着的人,要将这份盟约与名单送到南边,这样哪怕我们死得悄无声息,将来三尺汗青之上,也总有个公论。可笑那风声鹤唳的童开阳,还以为这是什么要紧的机密,想从我手中拿到这份名单,好按图索骥,挨个清算呢。”
周翡打开扫了一眼,即使她现如今颇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意思,名单上的很多人名对她来说仍然十分陌生,因为有些人大概终身没什么建树,未能像吴将军这样爬到高位,做出什么有用的事,只是无能为力地官居下品,在年复一年的疑惑与焦虑中悄无声息地老死,有些人则干脆卷入了别的事端中,在云谲波诡的北朝里,与无数淹没在蝇营狗苟、争权夺势的人一样,怀揣着一份压得很深的忠诚,死于不相干。
刘有良道:“我一路寻觅可托付之人,总算老天垂怜。周姑娘,便仰仗你了。”
李妍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周翡,又看了看刘有良——章丘城已经戒严,这附近一带想必都已经被北斗的探子包围,带着这么个重伤的人,外有童开阳这种强敌,哪怕是周翡,恐怕也无能为力。
李妍很想拍着胸脯说一句“大叔你放心,我必能护你周全”,可她不能——她就算自己愿意豁出去,也不能替大哥和姐姐豁出去,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周翡。
周翡没吭声,想了想,将那旧胭脂盒收进怀里,站起来冲外面喊了一声:“林老头儿,你念完经了吗?”
李妍:“……”
只见门上一道紧闭的小门从里面推开,一个山羊胡子五短身材的老头一手扒拉开门上的蜘蛛网,扶着墙走出来,扯着公鸭嗓,指着周翡道:“放肆,不尊先长,没大没小!”
方才庙里闹哄哄的学童们已经走光了,老夫子拄着根拐棍一步一挪的走过来,他满头白发,看着足有古稀之年了,光是走这两步路便看得李妍提心吊胆,唯恐他一个大马趴把自己摔散架。
周翡不耐烦道:“我没吃你家米,又没读你家书,少在我这充大辈了,快来帮忙!”
林进用拐杖戳了她一下,山羊胡俏皮地翘了起来:“我是你师伯!”
周翡面无表情道:“你是谁师伯?我可没有一个和尚师父。”
林进听了,脸上露出了一个十分猥琐的笑容,披着老学究的皮,身体力行地表演了一番何为“道貌岸然”,说道:“早晚你得承认,嘿嘿。”
李妍觉得自己看见了周翡额角的青筋,然后便见那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东西上前一步,好似捡起一片纸似的,避开刘有良的伤口,轻轻松松地抓起他的腰带,一把将那五大三粗的汉子扛在了肩头。
李妍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那老夫子挤眉弄眼地冲她一笑道:“噫,这位小姑娘也十分俊俏,读过四书了不曾?五经喜欢念哪一篇?”
“她喜欢《三字经》,”周翡冷冷地说道,“别废话,走!”
林进冲她瞪眼道:“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周丫头,你再学不会知书达理,可别想进我家门了。”
由此可见,谢允那一身“贱意”绝非天生,也是有来历的。
周翡一横碎遮,怒道:“你做梦去吧!”
林进老猴子似的蹦蹦哒哒地躲开,哈哈一笑,扛着个震惊得找不着北的刘大统领,一个起落,倏地便不见了踪影。
李妍指着老夫子消失的方向:“他……他……”
“一个前辈,人虽然猥琐了点,但还算靠得住,交给他可以放心。”周翡顿了顿,看了李妍一眼,又道,“我就不等李婆婆了,你跟他说一声便是,我还有点事,过几日重阳回家。路上小心点,回见。”
李妍忙道:“哎,等……”
可是周翡不等她开口,人影一闪,已经不见了。
一日后,傍晚时分,一条小舟悠然横在水波之上,周翡早就不是被一根长桨弄得团团转的旱鸭子了,她悠然地坐在船舷上,偶尔信手拨弄一下,小船便直直地往前走去,逆水而行了一整天,便来到了一大片岛礁之地。
周翡不知已经走过多少遍,既不需要地图,也不必有司南,闭着眼便能令小船左拐右转,她驾船进了个令人眼花缭乱的石头阵中,随即钻入了一个只堪堪能过的石洞里,便放下船桨,任凭水流推着小船行进,其中拐了几道弯,水路越来越窄、越来越浅,直到船已经没法再走,周翡便将小船停在浅水里,轻轻一跃跳上了黑洞洞的岸上,也没点火把,直接摸索着在石墙上推了几下,“咔哒”一声轻响后,山石上竟凭空开了一道门,步入其中走上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竟豁然开朗,露出一片岛上房舍来。
有个老渔夫正在晒网,见她来,丝毫也不吃惊,轻描淡写地冲她点了个头,说道:“周丫头,来得不巧,那小子前几日醒过一阵子,本想等你几天,实在不成了,昨天才刚回去闭关。”
周翡不甚明显地叹了口气,说道:“路上遇上点麻烦。”
那老渔夫伸手指了指一处天然礁石山洞:“快去吧,留了信给你。”
第126章山花
周翡却没有动。
她像是个走了很远的路方才归来的旅人,心里未必不欢喜,只是十分疲倦,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