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最大的一艘双桅沙船,这船有些特别,甲板上修了间仓房,两面安了琉璃窗,桅杆上飘着绣了鹰图的旗帜,船头立着鹰隼像,双翼往后贴着船舷张开,形若翱翔。
霍锦骁看了几眼,忽察觉巫少弥不对劲。
“阿弥?”她转头看他。
巫少弥紧挨着她,仍旧垂着头,脸颊上有大颗汗珠滚落,看不清表情,她只能从他挨着自己的手臂上感受到轻微颤抖。
“你在害怕?”她问他。
“师父,这是……玄鹰号……”巫少弥声若蚊蝇。
“玄鹰号怎么了?”霍锦骁不解。
“把我从海上运回来的船,就是这艘。”巫少弥看到桅上鹰旗便认了出来。
霍锦骁心陡然一沉,脑中闪过的却是一个人。
莫非这是姓祁的船?
正思忖着,前边船上下来两个人,已走过码头到了他们前边,她拉拉巫少弥的手,小声道:“别怕,他们认不出你。”
巫少弥只觉她的手很柔软,响在耳边的声音虽小却有力,心不知不觉安下,没了从前的恐惧。
“朱事头,徐哥,一共找了八个人,你们挑挑。”林良领着两个人过来。
“老柳呢?他不是嚷着缺人手,人找来了,他却不见了?”穿深赭色直裰的男人看看四周,问道。
“梁老爷亲自过来了,柳直库正跟着祁爷陪客,他没功夫出来,我们先挑就是。”徐锋说话间已经走到人群里,按按这个人的肩,捏捏那个人的臂,眉毛扬起,露出满意的笑。
“你们听好了,这位是我们船的朱事头,负责船上一应杂务;这位是我们的徐部领,也就是你们的头儿。”林良站在人群外介绍起两人来。
“朱事头好,徐部领好。”众人纷纷打招呼,霍锦骁也拉着巫少弥略弯了弯腰。
“客气了,辛苦几位大热天跑这一趟。”朱事头笑眯眯地站在前面看徐锋挑人,一边客气点头道。
霍锦骁见他生得富态,肚子微腆,见人就笑,一笑就露出双下巴,看着倒和蔼,说话也客气,只是那对眯缝小眼里部带着审视的精光,便料想他是个八面玲珑的人。
徐锋看完第一排五个人,又绕到后头挑人,走到霍锦枭和巫少弥两人面前时不由停步,嘴角咧开,冲林良吼道:“大良,你怎么找的人?连奶娃娃都挑来了?瞧这小胳膊小腿的……”
他又嘲笑霍锦骁:“你们来这凑什么热闹?知道跑船出海是怎么回事吗?就你两这模样,出了海活干不上,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快回家去!”
“徐哥,你不是不知道,这年头能吃苦,愿意跑船的人可不多,我和小满哥在城里站了一整天,好容才找到这几人,你凑和挑挑呗。”林良讪笑着跑来道。
“这可凑和不了。”徐锋转头拍了几个肩膀,“我挑好了,就这四个,剩下的留着给老柳吧。”
先来先得,他挑走了最强壮的四个人。他平时和柳暮言不对付,只要想想柳暮言看到剩下的四个歪瓜劣枣铁定要气得狠捋那撇山羊胡,他就高兴,总算占了次先手。
林良脸一下子垮下:“徐哥,你把最好的都挑走,我怎么和柳直库交代?好歹留一个下来。”
徐锋才懒得理他,径直走到朱事头旁边回禀,朱事头只笑着点头,不断说:“好好好。”
“祁爷和梁老爷出来了。”小满忽在码头前吼了声。
所有人都随之望去。
船上下来五、六个人,有两人被簇拥在中间,缓缓下船。
“梁老爷,您慢点。”祁望先下船,回身亲自伸手扶身后那人。
“多谢祁老弟。”身后的人满面堆笑,轻按住他的手,也从船上下来。
两人边说边笑地往岸上走来。霍锦骁站在人后,听到“祁”这字就已暗暗运功于目,目力所及,她离得老远就把两人看得清楚。
下来的两人年岁相差颇大,其中一位穿着云锦袍,纹样倒是普通,可袍裾下随他步履偶可见到藏青鞋面,用的却是寻常不多见的好料。这人手里盘玩着一串血红的琥珀珠子,身材颀长,面如冠玉,双目有神,天生带了几分儒雅,唇边的笑也温和谦礼,看面相年轻,只是眼角已有些细纹,霍锦骁估摸着这人已是不惑之年。
这人旁边陪着的便是个身穿豆绿丝绸长褂的青年男子,侧着脸站在旁边,模样看不太清楚,霍锦骁却是一眼认出。
果然是在梁家私邸里遇见的男人。
如此想来,他身边那个被称作“梁老爷”的人,莫非就是梁家家主、盐商梁同康,那犯下八条人命官司的梁俊伦之父?若是真的,那这对父子差得可不是一点点远,那梁俊伦看着就是个面容虚浮的纨绔子弟,而这梁同康却毫无商贾之气,倒像京官。
她暗自猜着,祁望已经将人送到码头前,两人拱手作别。
目送梁同康远远离去后,祁望才回身,朱事头和徐锋已拥到他身边。
“祁爷,我已经挑好四个水手,剩下的就留给柳直库挑选。你要过过眼吗?”徐锋恭敬道。
祁望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扫了两眼,便淡道:“不必看了,全部都留下。”
“啊?”徐锋和朱事头均感诧异。虽说船上缺人,也用不着再如这么多。
“梁家有批货要借我们的船运去漆琉岛,你们马上带人把玄鹰号装好的货物卸下,运到其他船只上,玄鹰号要留给梁家这批货。今晚就要全部办妥,明早出发。”祁望脸上已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