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生使出全力。郭信文连退两步,撞在办公桌上。他抬手捂着流血的鼻子,一言不发。
江雨生气得浑身发抖,脸颊泛红,道:“这一拳是为顾元卓打的。”
他拉开门,一阵风般走了。
第69章
暴雨转为小雨, 苟延残喘, 像年轻情侣闹分手,拖拖拉拉, 怎么都不肯干脆地终结。
江雨生没有回家, 而是去了实验室。
上班族的人生里, 除了工作缺席之外并无大事。
哪怕你罹患重病,亲人离世, 但凡有一口气能维持呼吸, 就还得支撑着爬起来完成手头的活儿。
四川人将工作称作“做活路”,实在太形象生动。
唯有不停地做下去, 才有活路可走。
觉得人生看不到希望, 觉得自己饱受不公, 觉得命运太过荒诞?
那就更要不停地做下去。车到山前未必真有路,但是人一旦忙起来,谁还有那闲工夫感怀身世,顾影自怜?
等到忙碌的生活告一段落, 回首一看, 才惊觉不知道已度过了多少个低潮期。
江雨生膝盖以下的裤腿全都s-hi透,一双才穿了半个月的皮鞋彻底泡汤, s-hi哒哒的脚印从大楼入口一直蜿蜒到实验室。
他一进实验室就打喷嚏,一脸恹恹地翻白眼。助理小罗飞奔去买了替换裤鞋, 江雨生换上了, 往实验台前一坐,数个小时都没有挪动过。
老板脸色不佳, 他的一干手下更是大气不敢出,如一群温顺的绵羊,老老实实干活。
一整天,江雨生的手机除了接到两条麦少东发来的短讯外,就再没有响过。
郭信文并没有试图联络他。
江雨生动身去接敏真放学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大好。
他浑身酸痛得好似被人胖揍过一顿,脑浆在沸腾,将头颅变作一颗随时会爆炸的高压锅。而且,两眼昏聩,半路上,车还险些蹭到了人行横道上的行人。
“舅舅,你看起来好糟糕。”敏真一上车就嚷起来,伸手摸他的额头,“哇!你绝对发烧了!”
“坐后排去。”江雨生说,“我感冒了,别传染你。”
敏真一拱一拱地从前排爬到后排:“今天学校老师还要我们注意,说最近因为倒春寒的缘故,有流感。我们班上有三个同学都请假了。咦,舅舅,你右手怎么了?”
江雨生淡淡道:“今天和人打架了。”
敏真瞪圆了眼:“舅舅也会和人打架?你才教育过我和人有矛盾不要轻易动手呢。”
“可见凡事知易行难。”江雨生大言不惭,“没有人能百分百控制住自己的冲动。有些时候,你确实觉得比起打口舌之仗,一拳到r_ou_更加快意恩仇。”
“那谁赢了?”
“当然是我!”
等回到了家,江雨生已如一个刚出炉的鲜r_ou_包子,浑身热气腾腾。体温计显示:三十八度二。
江雨生暗自把郭信文从头到脚咒骂了一通,吞了一把药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还不忘叮嘱敏真戴口罩,并且和自己保持距离。
江雨生裹着被子昏昏欲睡,肌肤滚烫,可骨缝里却止不住渗出寒意。疲惫如垮塌的山体,将毫无抵抗之里的自己掩埋。
这一刻,江雨生觉得,自己依旧是那个住在城中村的陋室里,裹着薄薄的棉被睡在木板床上的流浪的小孩。
他不过是呼吸着窗外涌来的呛人的油烟,努力抵御着冬日的严寒,做了一个漫长的美梦。
梦里有个少年,在花海之中拥吻着自己,诉说着自己最想听的那些爱语。他带着自己远走高飞,住进一间漂亮的房子里。他完成了学业,拥有了体面的工作,和恋人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那是一段江雨生所能憧憬的最美好的时光:贴心的爱人,聪明的孩子,稳定富足的生活。
他再也不用在寒夜里独自入睡,不知道明天的伙食费从哪里来。再也不用面对一张张被生活搓摩得麻木冷漠的面孔,所有的心酸与苦楚都有了倾诉的方向。
那个人就像太阳,稳定地给他这颗星球提供着温暖和力量。
浑浑噩噩之中,床一沉,有人从身后将江雨生拥住。男性身上的热度辐s,he了过来,将他身躯深处的y-in寒逐步驱散。
那只温柔的手将退烧贴贴在江雨生的额头,又把温热的粥喂到他嘴边。
那人亲吻他的滚烫的脸颊,嘴唇微凉。
江雨生睁开了眼,模糊的视线之中只能望见一个淡淡的影子。
他却笑了:“你回来了?”
男人嗯了一声,钻进被子里,紧紧抱住他。
江雨生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长长吁了一口气。
“对不起,曾对你说过气话。我说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你。可是这是不对的。你一直将我照顾得那么好……”
“我不记得了。”男人轻声说。
江雨生握住男人微凉的手,充满依恋地蹭了蹭。
“我流浪了那么多年,最后,是你给了我一个家。一个满足我所有期望的家。你对我那么好,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却没有能力把你留下来……”
男人不语。
“对不起。”江雨生呢喃,“元卓,我就这么让你走了。我让你走了……”
男人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江雨生终于被人拥在怀里,得到了他渴求的安全感。他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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