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挡着呀!”顾元卓歪着脑袋看屏幕,一边伸手推江雨生,“你让我先把这局打完……唉,我参与不参与,结局都不会有什么不同。反正输定了。”
顾元卓再度指挥着队员朝敌军俯冲。
正酣战得难舍难分之际,屏幕突然化作一片蓝色,游戏音效戛然而止。
江雨生拔了电脑的电源线,面若冰霜。
***
敏真被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惊醒,恍惚还以为做梦。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还生活在原来的家庭里。父母争吵是生活中每日上演的桥段。
她光着脚下了床,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两个男性长辈的争执声清晰地灌入耳中。
这大概是他们相恋一来,争吵最激烈,也是最彻底的一次。因为两人不再维持最后的温情,开闸泄洪一般将心底最真切的想法嘶吼了出来。
“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你能不能不要管?你有没有把我当作一个和你平等的成年人?”
“我是在为你的前途着想。开庭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将它当作儿戏。陈律师是看你爸的情面才为你奔波,你却做个甩手掌柜。你不要让他看不起你!”
“别提我爸!我现在所有的麻烦都是我爸带来的!我辛苦支撑到现在,就是想休息一下,又有什么错?”
“你没错。但是现在还不到你该休息的时候。”
“都说了,这官司赢不了!”顾元卓大吼,“赢不了!赢不了!你听不懂吗?”
江雨生也震怒,满脸通红:“我不知道这官司到底赢不赢得了,我只知道你这样自暴自弃,才是什么希望都没有。元卓,你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能不能把你的这些j-i汤收起来。”顾元卓愤怒地挥手,“我听够了。你的话说得再冠冕堂皇,你也体会不到我万分之一的痛苦。”
江雨生骂:“简直好心当做驴肝肺。顾元卓,你说这话真是没良心。这些日子里我为你做了多少!”
“是,我欠你的!”顾元卓苦笑,朝江雨生作揖,“多谢你照顾我,多谢你收留我,多谢你替我奔波c,ao劳。我顾元卓无以为报,给你做牛做马。可惜你都不肯要我。你看不起我。”
江雨生怒道:“我何时看不起你?是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你觉得与其争一口气,不如自暴自弃更轻松爽快。”
“够了!”顾元卓道,“你根本不了解我。”
“我的话戳中你痛处了才是。”江雨生叱道,“你想接受自己无能为力的现状,觉得与其拼搏不如放弃。”
“别说了!”
“你沉浸在虚幻的成就感中,逃避现实,想着得过且过,能混一日是一日……”
“叫你别说了——”
顾元卓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猛地朝客厅另一头砸去。
烟灰缸直直朝敏真飞来,砰地砸在门框上。孩子惊声尖叫,往门后闪躲。
“敏真!”两个男人俱是一呆,随即魂飞魄散地奔过来。
“伤着没?让我看看!”江雨生颤抖着手把敏真从门后拉出来。
万幸,这个金属烟灰缸只在门框上砸出一个凹坑,并未伤及敏真。可小女孩惊上加惊,眼中盛满惶恐和伤痛的碎光。
“让我看看她。”顾元卓嗓音低了下来,充满懊悔。
“别碰她!”江雨生却愤怒地反手将他推开。
顾元卓一个趔趄,愣住。
江雨生起身,盛怒凛然地同顾元卓对峙。那爱恨交织的心痛与不甘如一把烧红的巨剑,自天灵盖刺下,将他钉在地板上。
顾元卓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那清脆声响篆刻在敏真脑海里,让她很多年后都清晰记得。
“敏敏,叔叔对不起。”他低声说完,后退一步,抓起外套拉开门冲了出去。
江雨生没有出言挽留他。
江雨生安抚好了敏真,将她送回床上继续睡觉,然后在客厅里静静坐了片刻,起身收拾屋子。
冬夜寂静得令人发狂,客厅壁钟的嘀嗒声是屋内唯一的伴奏。
江雨生将垃圾一股脑全部装进袋子里,丢在门口,然后拿来拖把,从客厅拖到厨房。
当他在阳台晾晒洗好的衣服的时候,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那是返回家中的顾元卓。
江雨生没有回头。他有条不紊地将衣服从洗衣机里拿出来,抖平整,挂在晾衣杆上。
顾元卓在他身后安静地站着,带着烟草的气息。他的目光落在江雨生的背上。忧伤而悲凉,如密林里一条小河,卷着冰凉的浪花,静静流淌。
这份悲哀,是两人无需语言和眼神沟通,都能在心中深切体会到的。
生活的海啸冲得两人都晕头转向,都拿不准是紧紧拥抱彼此,还是撒手分开会更好。
江雨生抬手挂衣服之际,一双手臂从身后伸过来,搂住了他的腰身。坚硬温热的身躯贴在他背上,带着水气的脸埋在他肩头。
江雨生用他冰凉的手,覆在了顾元卓同样冰凉的手背上。他们十指紧紧扣着,细微颤抖,身躯紧贴,如洪流中两尾奋力挣扎的鱼。
“雨生,痛苦一下来得太多,我不知怎么消化的好。”顾元卓说。
“我知道。”江雨生偏着头,靠着他,“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