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遍地走,五品官吏多如狗的京都,更是上不得台面。沈川渝躲在杜掌珠身后,吓得眼底泪花凝聚:“……我……红玉不过打碎了几坛酒,了不起,赔给你们就是了。”
“普通的酒自然没什么妨碍,但这是要上供的贡酒!”
“你胡说,这不过是最普通的浊米酒,轻易就能酿制,怎么就是贡品了?”
“这就是贡品,是我们怀荒镇的特供,秘法酿制,只是看着像浊米酒罢了。”这人一口咬定。
沈川渝说不过他们,眼看几人就要上前捉他们,忽听得身后人群里有人过来,缓缓说道:“天子脚下,也敢如此猖狂?谁借了你们这样的狗胆?”
循声望去,那是个绛紫制裳加身的女官,十五六岁华年,梳着飞天虚云髻,髻上只对称簪着一对白玉梅花簪,手中把着纯金如意,巧夺天工,垂下几绺绿流苏。
领头的胡汉道:“闲杂事宜,女郎还是不要管了。”
秋姜道:“京畿重地,朗朗乾坤,怎是闲杂事宜?本官乃当朝侍中,怎能不管?”
这汉子脸色一变,不阴不阳地哼了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二位小娘子打破了我们上供的酒,难道不该赔偿吗?”
秋姜笑道:“上供的酒?你所言非虚否?”
“某从不说假话。”
秋姜笑容一收,冷冷地望到他脸上:“大胆,竟敢逆君罔上!”
这人被她说得一愣:“你说什么?”
秋姜冷笑不止:“陛下登基元年,曾颁布《禁酒令》,凡制酒、卖酒、饮酒者,皆斩!你家主子既是塞北镇将,受封于朝廷,难道不知晓吗?”
这胡汉顿时语塞。
秋姜抬眼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在他身侧走了两步,手中金如意又转了转,道:“如果我是你家主子,就自己进宫请罪去。陛下宽宏雅量,想必不会追究了。你们这些刁奴若继续在这里喧哗吵闹,恐怕你家主子就更加难做了。”
“我们走。”几人悻悻退去。
“多谢使君仗义相救。”劫后余生,两位小娘子躬身对她致谢。
秋姜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蛮夷之流,难以说理,自然不怪二位。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二位还是早些回府吧。”
“诺。”二人又是一礼,由婢子搀扶着离去了。
热闹没了,人流自然也散去,几家欢喜几家愁。几个胡汉初到京都,本着耀武扬威的劲儿显显塞上老爷的威风,不料马失前蹄,一个个都垂着头回了东边街道。岔道不深,倒是宽敞,正中一棵梅花树,落英缤纷,铺了满地残骸。
几人等候良久,东边方缓缓驰来一辆黑檀木镂空雕壁的豪华轩车,四马驾辕,白玉为基,绛紫色的车帷重叠繁复,用以遮蔽。两排银甲羽蔽的骑兵徐徐勒马,车队停驻,整齐划一,几人正要上前哭诉,为首一个头冠红缨的将军翻身下马,扬手怒斥道:“尔等做下的蠢事,六汗已经知晓了,还不自去领罚!”
几个胡汉浑身一凛,脸色惨白,连忙跪地叩了几个响头,却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一声,灰溜溜地退到了后面。
红缨将军回到车厢外,垂首道:“六汗,奴已查明,那是御前掌事诏命的女侍中,谢氏三娘。年方十五,却是重权在握,不可小视。”
车厢内缓缓送来熏香。
一阵撩人的沉默。
忽有低笑声传来:“倒是有情有趣。”
到了巳时三刻,天气由晴转阴,晦暗不明,铅云沉沉仿佛即将坠落。这样大的变故只在弹指间,实在叫人纳罕称奇。而午时些微不至,却是缓缓落下一绺绺棉絮般的雪花来,被风一卷,不住在空中翻滚打旋,和着簌簌风声,听来愈加寒冷难耐。
秋姜让青鸾加了大氅,加快了脚步,终于在午时一刻抵达靖远侯府。郑绍比她更急,一个眼神飞过去,手底下的随官便去叩门了。
“谢侍中,耽搁了这么些时候,若是陛下问起来……”
“郑中书放心,若是陛下问罪,鄙人自当一力承当。”
郑绍被她抢白了话,顿时有些讪讪的。
靖远侯得知陛下诏命到了,饭用了一半就带了一家老小赶出来,跪地接旨,几呼万岁。秋姜也似模似样地读完了,将明黄丝绸帛书奉与杜霍,道:“君侯请起。”
杜霍才带着一家老小站了起来。
杜掌珠这才抬头看她,诧异道:“你不是方才那位搭救我与三娘的女郎吗?”
“休得无礼。”杜霍回头瞪她,忙转身向秋姜请罪。
“君侯不必多礼,二娘子天真烂漫,人品出众。”
杜霍不敢怠慢,又请二位进府歇息,秋姜却婉拒了:“还得回去复命,不打搅了,君侯随意。”说罢与郑绍一同上了轩车,驾马离去。
自那以后,秋姜倒是与杜沈二位千金有了两分交情。由于靖远侯与谏议大夫交情好,府邸也近,后宅毗邻,杜沈二位千金常腻在一起玩闹,秋姜休沐出宫时,偶尔路过也会去看看她们。之后几日天气又毫无预兆地陡然转冷,她又换上了厚厚的冬衣。这日休沐,青鸾得知她又要出宫,不但给她套上了两层内衫和一条夹袄,还给她加了身羽缎加绒大衣。秋姜实在忍无可忍,趁她不备,换了轻装就和孙桃锦书溜出宫门。
到了靖远侯府,杜沈两位小娘子见了她这身装束都吓了一跳,齐齐过来道:“三娘怎么如此穿着?”
锦衣华服,纶巾折扇,典型的富贵郎君打扮。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