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子吴月娘气歪了身子,卧病帐里,把前来探问的崔四等人全挡在门外,那崔四陈尘等有惊讶的,有羡妒的,有叹息的,只因那周奉声名在外,头年刚为他有一个当红小倌麒麟儿寻死不成被月娘遣赴他乡,因此人人竟都深信不疑。
最难安的莫过贞良。那周奉一夜不归,紫烟一个一个消息递进来,“二爷回来了,”“被老爷叫了去,”“歇在书房”……贞良一夜难眠,灵眉陪她整晚,贞良甚是感激,夜晚时捉着她手问,“妹妹,你会否觉得我很无用?”
灵眉慰她,“怎会,哪个男人不是这样三妻四妾,更何况是哥哥那样的人才。”
贞良握住她手,“你且看我这屋里一个两个放着,我……”掩住不再说,实难开口心中认知,夫君践诺娶了自己,但并不爱她。
灵眉道,“周家哥哥是好人,虽有小节不拘,但他重信义,肯做实事,岂不比那些个伪君子们强许多。姐姐别要忧心,比我之那一位,哥哥强去太多了!”
贞良听得心略开些,转而道,“这一次事关家里的经济大事,怕是老爷不会轻饶,”一会子咬牙恨道,“那是甚么样的女子,竟然这样不要脸面。”
灵眉亦叹息,想想道,“其实上回……”略迟疑一下方继续,“上回我和三姐姐去看戏,看到哥哥与一些个女子在一起,怕你忧心,没与你说,自作主意私下里劝哥哥时,他尚不大乐意。姐姐,这虽说是逢场作戏,亦需要注意这等烟花女子,否则像现下这一个缠上了,总要无故生出许多是非。”
那贞良没想到还有此节,一时想通他二人前日不快原是起因这个,心想她一心为的我,我还自疑心她与夫君有私,不禁汗颜十分,紧握她手道,“好妹妹,我幸而还有你。”
好容易挨到第二日早上,太太见到贞良,有许多不满意,郝氏与陈氏皆不敢言语的,谁也不敢触霉头劝解。那贞良满腹委屈,只还得强站着立规矩,王氏厌烦她苍白着脸儿的样子,“自己的爷们外面生出滔天的事来,你做娘子的竟然半点也不晓得,别要说帮衬,我看你忒也贤惠的过了!”
贞良紧低着头,陈氏怜她被骂得可怜,嗫嚅道,“太太……”还未出声,太太眼睛已横过来,她吓的闭上嘴,王氏亦责她道,“还有你,莫整日价过家家玩一样的,老三什么好东西,居然上赶着给外面什么浪哥儿保媒,你晓得么!”
陈氏忙站过来,惊慌摇头,“妾,妾身并不知道!”
太太眼睛从她那里扫到贞良身上,一个懦弱不经事儿,一个畏缩不成材料,心中堵闷,“都下去吧。”
……5.31……
午间,灵眉匆匆赶至贞良房内。
“是真的么?”
贞良哭红了双眼,灵眉上前握住她手,“哥哥真的要走?”
贞良让她坐下,忍悲道,“老爷说唯这样方能给特使以交代。那凌红苕闹成这样,特使断不会再说要娶她了,但心里头岂不会憎恨咱们?便是心宽的,也添膈应。”拿手绢抹抹泪,继续道,“恰金陵府的胡大人本就欣赏你哥哥,便去那里寻一份谋生吧。”
叶灵眉未料到事情演变成这样,默默不能语,一会子听丫头报说二爷回来了,灵眉想他夫妻二人定有许多话要讲,告饶回到自己房里。
却说周奉安抚了房内妻妾,那贞良、碧烟、螺儿等,带着紫烟,各个哭得泪人儿一般,贞良本想随他一起,周奉道,“胡闹,我这次权作被罚出家门,带着你,倒像是和老爷太太赌气一般,况我走了,本就还要靠你在家里尽孝,哪有一起的道理。”贞良于是又想让碧烟或者螺儿一人跟着照应,周奉都摇头,“等安顿下来再说吧。”贞良亦于此不再坚持。
周奉饭罢自出去交接所掌事务,傍晚回来,少不得那府里的男男女女前来话别,晚饭后又有人来请,说是下午对的账目还有不清楚的地方,周奉只好又去一趟,个把时辰下来,只觉头晕目胀,两个账房见状道,“二爷累了,不如歇息一会,我们等下再来。”
周奉点点头,“也好。”命四儿沏上浓茶解乏。
四儿将一出门,便听他在外头与人说话,“您来了,”周奉问,“谁啊?”四儿回道,“二爷,是杜夫人。”周奉闻之喜欢,反不做声,一会儿门推开,灵眉捧着个小包裹进来。
她披着石青色的羽缎长斗篷,小脸冻得微微发白,周奉道,“把大衣裳脱下吧。”灵眉摇头,将手中小包裹放到他桌案前,“事急,只给哥哥赶做了一双鞋袜。”周奉打开一看,雪白的千层底黑绸面布鞋,带着两双灰棉厚布袜,抬眼道,“有劳你了。把斗篷脱了,坐一会吧。”
灵眉不好再推,依言退下斗篷,周奉见她面带愁容,解丝带穗子的小手冰冷僵硬,张口道,“我虽走了,但应你的事不会变,若有那杜景阳的消息,自会使人告诉于你。”
“不是的,”灵眉摇头,一双秋水样的眸子看过来,盈盈的愁思怅然,好不惹人心怜,她轻轻道,“这时节,哪里还去想我的事,哥哥受冤远走,莫说姐姐、玉芽她们,便是我……”说着语带哽咽,不得再说,又想到自身孤零无依,亲人俱失,这一位哥哥虽不是亲生的,但待她犹如至亲兄长,便这样的人,亦要远去。转过身,她轻拭眼角,细细道,“哥哥异乡须要保重。”
周奉踱到暖榻坐下,招手道,“眉儿,你过来,我与你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