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子遥一个慌乱,掩饰道:“他只是个凡……”话到嘴边,他却换了个说辞,“非妖非魔,若是以此见血,唯恐天道说不过去。”
固然这是一个因素,却不是最为重要的,司命与筑子遥相识七百余年,又哪里会看不出来他这是在找借口,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筑子遥脑子一热,只顾着南宫御姑且还算是凡人,定然不是司命的对手,却忘了当初他杀害岚葭时的高超剑术,加之他又有法宝神器在身,倘若当真打起来,还不见得是谁吃亏。
“段景呢?”
“寂逢已暗中安全护送其回宫了,放心罢。”司命终究还是将视线转移到了南宫御身上,转而看了眼筑子遥,眸底划过一丝说不出的韵味。
筑子遥一惊,莫不是,司命看出了什么?然则,对方只字未言。
之后三人一道回了宫中,即便心中各怀思绪。
入夜。
常腓房中,筑子遥想起三个月的那副春宫图,犹豫今晚到底是否要住在这儿,终究还是否决。
筑子遥走在镇妖塔边,司命亦在,他望着司命的眼神有些个耐人寻味,“你与朔逃……”
司命好一阵咳嗽,“我们怎么了?”
筑子遥瘪了瘪嘴,尽是一副“你装,你接着装,我就静静看你解释”的神情。
这件事情司命也料到迟早会被人看穿,其实三个月前在山洞的时候司命便觉察到筑子遥已经清明了。
司命轻叹一口气,“有些事情,不是我等可以决定得了的,只愿别再有人重蹈覆辙。”
此话分明就是说给筑子遥听的,确实,该在情窦初开时便将之扼杀在摇篮里,否则任其发展下去,后果并非几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筑子遥轻轻一拍司命肩头,“待这次的任务完成以后,你与朔逃都好生歇息一番罢。”
司命还来不及回答,突闻几道脚步声,二人相对视一眼,找了个角落隐藏,一袭黑袍也掩盖不住他满身王者的气质,即便看不见面容,也能猜到那人定是段景无疑。
“这深更半夜的他是要去何处?”筑子遥蚊子大小般一声。
司命示意安静。
见段景远去的方向,正是筑子遥方才离开的地方——常腓寝宫。
☆、迷茫多少人
白泠儿不在宫内,筑子遥现下一身男装也没正面遇到过段景,不该会被发现才是,那这个时候段景前往常腓房中可是要作甚?
二人饶有默契,悄然跟了上去。
透过纸窗,看到段景打开衣橱,从中取出手镯,眼眸温柔得仿佛可以滴出水来,轻轻抚摸,口中唤着几声:“腓儿。”
白泠儿是今日午时才离开的,也不过短短半日时候,可看段景这模样仿佛多年未见,这种思念的感觉惹人怜惜,却也不至于这么短时间内也能如此罢,这便可疑了。
透过手中一个碧玉手镯,段景宛如看到了十三年前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她的一颦一笑,她在河边翩然起舞的模样,纷纷涌上脑海,仿佛就在昨日。
十三年来,段景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她一人罢了。
——天下于我何干?只要爱妃开心,只要爱妃好好的,杀尽天下人又有何不可?
——爱妃这不是好好的,怎会突然这么想?倘若爱妃死了,朕定然不会独活于世,不过在此之前,朕还要这江山为你我陪葬。
司命用仙术将段景记忆中的画面显现在眼前,筑子遥脑子突然嗡得一响。他错了,他从一开始就错了,其实段景早就知道日日陪伴在身的并非真正的常腓罢。
他的暴戾,他的残酷,他的冷血,一切皆因常腓的离去,而无论是白泠儿还是自己,他一直不道破,始终留在身边,不过是留个念想,好欺骗自己佳人依在。
而他要南宫御研究的长生之术,不过是想等待爱人,等待天下消亡的那一日,以兑现昔日承诺。
筑子遥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段景如此痴恋常腓,可知她倾心的其实另有其人。
他竭尽一生去爱常腓,而当年的陪伴于常腓而言无论是换作了何人她都会那般温柔,他不过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罢了。
两年前常腓便爱上了柳永,之后一年嫁给段景已不知是故人,更是抱着杀他的心思去的,可谓世事无常,命运弄人。
此夜微凉,月亮似是被啃了一口般残缺,又是惹得多少人迷茫?
段景是一个,筑子遥是一个,司命也是一个。而在城外一片湖泊边,南宫御任由水波打s-hi了衣裳,冷风吹乱了发丝。皎洁的月光下,却看不清其面容上是何种复杂的神情。
不日前,他卜卦天象,从中得知段景命不久矣,大梁就要覆灭,至多,也不过一个月时间了,到时筑子遥也会死。
这不就是他入朝几年以来唯一的目的吗?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一个月后的事情吗?可当真到了如今,他却丝毫也欣喜不起来。
那枚铜铃是七百年前他得到的,是事后发现那人留下的,可惜届时去寻时才知对方已魂归九泉。他于世间走过多少个百年,却不想当真遇到时竟失之交臂,后来那人再无踪迹可查。
然,当他得知当朝皇后的体内住着一个名唤筑子遥的人,可是多少激动?他不惜违背师父旨意,不惜得罪整个魔族,不惜消耗元神以铜铃试探,可是,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究竟是否是他?
七百年来,他从未想到过如今竟会弄成这样一个局面,看似该有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