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剪子把花茎减去一截,摆在瓶子里,并不回头说:“我也知道衣服好看,那衣服贵是其中一点理由,最主要的是,”她转过身看着张戎,“我的身份你也知道,不过是商人的女儿,这样昂贵的衣服穿在身上是何异于沐猴而冠,不伦不类。”
张戎听她这么说心中觉得很意外,他在跟随张劭溥之前是跟随一个富商的,他的三个姨太太逛街,恨不得把成衣店都搬空,他一直以为所有的太太小姐出门都是这样。沈令迩看着他垂着头,忍不住笑问:“是不是没有见过我这样的人?”
张戎想了想措辞说:“沈小姐的确不同凡响。”
张劭溥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市,脑子里还在想过几天攻打长沙的计划。司机叫纪云,跟随张劭溥有五年了,说话也比较随意:“今天我和张伯陪沈小姐逛街了。倒是有一桩趣事。”
张劭溥回过神,凌厉的眼神慢慢变得平静:“什么趣事?”
“沈小姐去了裕兴衣庄,什么都没买只逛了一圈,先生猜是因为什么?”
张劭溥一愣,说:“难道是这位沈小姐没带够钱?”裕兴衣庄他听吴旅长说过,衣服贵的离谱,吴太太还偏喜欢里面的衣服,说贵气,他也不明白里面的衣服有什么好,“让张戎提我的名字,再把钱送过去就行。”
“不是不是,沈小姐说那的衣服一件就斥资上百,按照现在的物价,一块银元足够买十斤米,几百的衣服买回来还不是等着老鼠咬,先生你说,这沈小姐算不算一个妙人?”
张劭溥笑了笑:“时下北平女子都喜豪奢,沈小姐这样的女子的确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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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迩坐在梳妆台前,她拉开妆奁盒,里面摆着一套全新的首饰,每一个都缀着指节大的珍珠,单看着就知道价值不菲,张戎说是张劭溥命人送来的。不知道他对这个白捡来的太太有什么想法,她的手指摸过一件又一件的首饰,府里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份是张劭溥的太太,可佣人都叫她沈小姐,这称呼显然都是他的默许,沈令迩想着,张劭溥大概不太想娶妻的。
她把珍珠耳环戴在耳朵上,镜子里的年轻女人长相不过尚可,脸色有点苍白。她涂了一点胭脂,看上去气色好了一些。还是年轻有优势,她想着,用梳子一下一下梳着头发,她没有烫发,虽然时下的太太小姐都喜欢把头发烫卷剪短,她摸着头发微微垂着眼。
她听见了汽车的声音,折兰在门口说:“小姐,张先生回来了。”
沈令迩薄薄的涂了一层口脂,看上去气色不错,她站起身走到窗帘后。看见一个男人从黑色的车里出来,穿着黑色的风衣。
这是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沈令迩环着胸看着他,比在火车上看得更仔细,他的身姿很挺拔,下颚微微扬起,露出深邃的五官,他走路的时候目不斜视,一双剑眉下的眼睛在夜色中依然像鹰一样锐利。
在如墨的夜色中,他的风衣被风吹得鼓起,她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走进大门。
张劭溥走进门,张戎上前帮他把外衣和帽子取下来,挂在衣架上。他环顾四周,这是他第一次回家,一进来他就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这座房子里有一种很强烈的女人的气息,让他无法忽视。
比如在庭院里的秋千,比如说摆在餐桌上的玻璃花瓶,还比如养在廊檐下的茉莉花。他的观察很敏锐,但是他没想到过自己会中这个敏锐的观察力去观察一个女人。
他听到了脚步声从二楼传来,脚步很轻,像一只猫。他抬起头,看见一个年轻女人倚着楼梯在静静地看着他。这个女人很白,皮肤闪着白瓷一般的光泽,长发披散,浑身散发着慵懒迷离的美。这个女人很瘦,宽松的睡袍都藏不住她不赢一握的腰肢。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他见过。
沈令迩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打量他,他已经三十岁了,但长年累月的征战,他看上去还要苍老一些。他的眼睛很深邃,有一闪而过的锐利,古铜色的皮肤更显得沧桑,他站在那,并不会让人感觉有半点锋芒,从十六岁从军至今,他的凌厉都掩盖在那双琉璃色的眼睛之下,此刻他只是站着,却敛尽了一身风华。
沈令迩垂下眼,率先打破了沉默:“张先生回来了,那就摆饭吧。”
一边说一边缓缓走下楼,张劭溥侧身让她先走。她回过头来仰视他:“有什么要问我吗?”这是她第一次正经跟他说话,不同于在火车上的古灵精怪,此刻的女人格外温柔。
“没有。”张劭溥平静地说。
沈令迩点点头说:“好吧,那就来吃饭。”
晚饭吃得很沉默,沈令迩受到郭夫人的教导,食不言寝不语,举止优雅,细嚼慢咽。张劭溥一直在军中,军队里讲究速度,他已经有意放缓了速度,可当他放下碗筷的时候,沈令迩的米饭刚刚吃了一半。
他看见那个小女人抿着嘴微微笑起来,十分灵动慧黠。她说:“折兰,给张先生盛碗汤。”
张劭溥接过汤,刻意放缓速度,一碗汤见底的时候,沈令迩刚好吃完了碗里的米饭。折兰给沈令迩盛了汤,又给张劭溥添了一碗。沈令迩用勺子搅拌手里的汤碗,看张劭溥端起碗喝得很快,实在忍不住道:“刚盛好的汤,喝得太快对胃不好,你还是慢些喝吧。”说着,从一旁的盘子里拿一把勺子递给他。
张劭溥默默接过。
一顿饭吃得沉默,沈令迩感觉如果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