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秦海鸥说。这时候他特别希望自己能像身边的很多人一样,能把话说得更充分,更有技巧,而不是这样干巴巴的三个字,他其实还有很多话想对谭硕说。
“这没什么,”谭硕道,他的语气非常平静,也已经没有了上午谈话时的那种抵触感,可看上去却十分憔悴,“这件事你知道了也没有用,徒增烦恼而已。”
秦海鸥小心地观察着谭硕的神色。看来,谭硕还是不肯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这难免令他感到失望。但是现在这些经过对秦海鸥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上午的谈话一定让谭硕的心情变得很不好,这一地的烟头就是证明。秦海鸥自责不已,既然谭硕不肯说,他也不会再去追问那些谭硕不愿提及的往事了。
然而,即使谭硕不愿再提,即使抄袭的事实无法得到澄清,秦海鸥也仍然认为这件事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如果无法在明面上与孙辰对质,那么在一定程度上削减《长夜之歌》的影响力总是可以做到的。想到这里他问谭硕:“这件事还有别的人知道吗?”
“强子知道,”谭硕说,“就是上次托我写东西的那个人。但是他也没什么办法。这件事是不可能翻盘的,你别去想了。”
秦海鸥皱起了眉头,他怎么可能不去想呢?这件事本来就是个错误,如今非但纠正不了,还要眼睁睁看着谭硕受屈,要是什么努力也不做,叫他如何能够甘心!
“这不对。”秦海鸥皱着眉道。
“但这就是现实,”谭硕道,“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都改变不了它。”
秦海鸥没有立刻接话。他想到了一个可能。在这件事情上,吕立秋和陈诉恐怕都无法提供太大的帮助。虽然他们都是著名的演奏家,秦海鸥也信任他们,可他们毕竟不是钢琴演奏家,因此难以对钢琴作品的演出施加实质性的影响。但是,王一夫和肖聪就不一样了。身为钢琴界的泰斗级人物,王一夫的影响力自不用说,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一定能凭借丰富的经验找到妥善又有效的办法。而肖聪作为《长夜之歌》的首演者和演奏这部作品最为频繁的钢琴家,一旦知道了这件事,他一定会立刻终止对这部作品的演奏。尽管秦海鸥无法阻止所有的演奏者,但他希望至少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说服自己有把握说服的人。而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最信赖的老师和师哥。
他问谭硕:“这件事,我可以告诉我的老师和师哥吗?”说完又担心谭硕对肖聪已经没了印象,忙补充道,“我师哥,就是肖聪,他演奏了这个作品很多年……”
“不行!”谭硕厉声打断他,脸上突然露出焦虑的神情。
秦海鸥有点愣。谭硕匆匆扫了他一眼,低头吸了口烟,语气缓和下来:“老爷子年纪大了……受不起这刺激。”
秦海鸥把这话消化了一下,他觉得谭硕的反应有些奇怪,用词也有些夸张。虽然《长夜之歌》是一部抄袭之作,但当年的王一夫并不知情,他只是受大赛主办方的委托担任评委,并推荐首演的人选,而最终的人选也并非由他推荐,而是由孙辰指定的。在这件事情上,王一夫没有任何责任,更不用说他身在乐坛数十年,什么样的事情没有见过?秦海鸥觉得,假如老师知道了这件事,他可能会感到震惊,会为孙辰虽为人师表却做出如此卑鄙的行径感到不齿,他可能会气愤、会惋惜,还可能会对当年的事情生出诸多的感慨,但他却不太可能会为此受到打击,或是认为事情的真相糟糕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
但这些念头只是在秦海鸥的脑中一闪而过,他心想也许谭硕是不愿意打扰和麻烦老师所以才那么说的。他没有在这个细节上深究,很快又问:“那我师哥呢?我可以告诉他吗?”
“不行。”谭硕还是这两个字。
“为什么?”秦海鸥不解,“如果师哥知道了这事,他就不会再演奏《长夜之歌》了……”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因为他看见谭硕的脸上出现了非常复杂的表情,就好像原本风平浪静的湖面猛然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所有平静的表象统统被砸碎,从湖面到湖底都产生了动摇,无数的情绪在一瞬间翻涌上来,而这一次谭硕似乎无力去掩饰什么。他的眉头皱得很紧,两眼望着地面,看上去慌乱无措,欲言又止,极度痛苦的神色与矛盾犹豫交织在一起,渐渐地又都变成了一种被逼至绝路般的绝望。
秦海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谭硕,不敢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变化,却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他不知道谈话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竟突然令谭硕变成这样。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只能等待。
谭硕沉默了很久,久到秦海鸥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他却突然放弃似地松了手指,烟头掉在地上,他的头也慢慢垂了下去,低声道:“你不能和他说这件事。”
他艰涩地说着:“你师哥……你不能和他说这件事。因为他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星海》是我写的,他也知道孙辰拿走了我的谱子……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全部内情的人。”
他说完这些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