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瀚亭叹了口气,伸手去拉云小鱼。
云小鱼却不走,问那老妇人:“你的家人呢,他们是不是跟你走散了?”
“我儿子就在宗家门。”老妇人道,“跟他媳妇和我孙儿们过日子。这些人也跟我差不多。”她指了下里面那些老人。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找你儿子?”云小鱼急问道,“难道是他把你赶出来的?”
“是我自己离开的。孙儿们都太小,家里没男人不行,我儿子为了不被抓去服徭役,他自己砍断了右手。前几年赶上天灾,现在又打仗,我一个没用的老婆子在家里除了白吃饭,什么忙也帮不上,活着也是拖累子女。”
她声音很轻,眼中却好似有泪光:“我们村里但凡体弱多病、久治不愈的老人,为了不给亲人添麻烦,都会自己到这里来等死。这么做的人多了,孩子们慢慢也都不拦着了。这都是我自愿的,我不怨他们:要不是活不下去,谁肯这么做。这不是他们的错,是老天爷不给人活路。”
山洞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云小鱼听到这里只觉得喉咙梗塞,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老妇人对云小鱼道:“走吧,若能活得下去,就好好活着。”说完便再不肯说话了。
云小鱼站起身,往洞口走去。外面雨小了,雨水在地上汇成一条条细长蜿蜒的溪流,向山林间自由地奔去。
云小鱼走出洞口,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她抬头向半山上密密麻麻的窑洞中看去,那些无法遮风挡雨的洞口里,洞中人正漠然地望着被雨水冲洗的山涧。
她觉得心在慢慢下沉,沉到自己仿佛变成了一潭深渊,四周只剩下震耳欲聋的静默。
雨一直没停,淅淅沥沥地下着,山路泥泞难走,云小鱼一言不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却走得很快,沈瀚亭则一直跟在她身后。
云小鱼一路没有回头,她眼中盯着远方的路,好似想不停地走下去一样。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沉默不语,在傍晚之前回到了山中的宅院。
楚菁娥见云小鱼浑身湿透地回来,找了块毡子把她包裹住,担忧道:“怎么不避避雨再走,淋成这样感染风寒可怎么办。”
云小鱼轻擦了擦额头的雨水,对楚菁娥道:“我没事,就是累了,想回去睡一会儿。”
“可不能就这么睡,得擦干了才行。”
云小鱼淡笑道:“放心。”缓步走回房间,关上了房门。
第二日早上,大家到灶屋吃饭的时候却不见云小鱼,楚菁娥道:“她昨天淋了雨,别是病了,我去看看。”没有片刻,她却匆忙回到灶屋对三人说道:“云姑娘不在房中,我找遍里外都没看见她,不知道去哪儿了?”
宗子孝起身就要往出走:“我去找她。”
丁渔也放下筷子道:“我也去。”
沈瀚亭却拦住了他俩:“还是我去吧。”
丁渔问道:“为什么,三个人一起找不是快些?”
沈瀚亭站起身:“少当家很快要到了,你和宗兄弟恐怕得在这里等他。”
宗子孝道:“这山中危险,她一个女子凶多吉少,还是先找到小鱼再说。”言毕转身就要走,沈瀚亭伸手拦道:“我大概知道她在哪里,我保证一个时辰之内找到她,你等我一个时辰可好?”宗子孝目视沈瀚亭片刻,说道:“好。”
沈瀚亭出了院门,径直往山后走去。
在离这座宅院不远的后山半山腰上,不知道谁砌了块下棋的观景台,砌得很有意境,站在那里向东望去,群山峻岭尽收眼底,由远及近可见两江下游奔流不息,中间平原一马平川。而近前,更是可以把宗家门看得清清楚楚。
沈瀚亭沿后山小路拾阶而上,很快便看到了那块观景台,
他走上前,看见云小鱼正坐在棋盘旁的石墩子上,一动不动地望着东方。金橘色的绚烂朝霞洒在她身上,她仿佛跟霞光融合在了一起,安静得像一幅美丽的画。
沈瀚亭望了她半晌,才缓步走了过去。
云小鱼听见脚步声却没有动,只是静看着初升的旭日。
沈瀚亭走到她身边坐下,忽然发现她被露水浸透了的衣衫,吃惊道:“你在这里坐了一夜?”
云小鱼轻“嗯”了一声。
沈瀚亭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落手滚烫。他起身便要去拉她,却被云小鱼轻轻挣开了。
她站起身走到观景台边,望着田中劳作的人说道:“你看,他们天不亮就起来了,在田间辛苦耕作到现在,连口水也没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为何最后却只落得卖儿鬻女、离家等死的结果?”
沈瀚亭顺着云小鱼的目光望去,半晌道:“他们这么辛苦,为的不过是衣食无忧、子孙满堂,一家人其乐融融罢了。这也是群真会成立的初衷,让百姓吃饱穿暖,给他们太平日子。”
“那你呢,你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需要我活着的理由太多了。”见云小鱼瞪着双大眼睛瞅着自己,沈瀚亭像看个孩子似的笑了笑,“你真那么想知道?”
云小鱼认真地“嗯”了一声,沈瀚亭道:“其实也很简单,在我看来,人活一辈子,图的不过是心累了有人陪,身体累了有家回,高兴了有酒喝罢了。”
云小鱼侧头望着沈瀚亭:“……所以你说你不在乎四海万神图,因为你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沈瀚亭没有答她,只是笑了笑:“你淋了雨又吹了一夜的风,已经病了,走吧。”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