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为奴婢赐名。quot;
建宁笑道:quot;你是为了唱《『迷』青琐倩女离魂》惹的祸,就叫倩女怎么样?quot;顺治道:quot;不雅,且重了戏中人名儿,也未见别致。quot;建宁便道:quot;那不如就叫青琐吧,这总够雅了吧。quot;顺治仍然摇头道:quot;也不妥,qu;字音同qu;,犯忌的。quot;
兄妹俩自顾自说话,便当皇后不存在一样。慧敏不禁在一旁气得发抖,她自幼养尊处优,呼风唤雨,虽然『性』情霸道,却从没有同人口角的经验,远不如建宁天天变着法儿与众格格做对,满脑子都是刁钻古怪的念头。皇后地位虽尊,然而建宁仗着皇上哥哥撑腰,两人交起锋来,慧敏远不是对手,而且哥哥赐宫女给妹妹,也不容得她反对,只得愤愤道:quot;还起什么名字?现成儿的就有,白骨精嘛。quot;
顺治只做听不见,慧敏越生气他就越高兴,慧敏越是轻贱这个小女伶,他就越要做出重视的样子来,亲自为女乐赐名,故意认真地;你看她们身穿斑衣,腰系绿绸,不如就叫绿腰如何?又有意义,字面又漂亮。quot;
建宁拍手道:quot;果然又好听又好看,绿腰,好名字,以后你就叫绿腰了。quot;
那宫女十分知机,立即磕头谢恩道:quot;谢皇上赐名,谢格格赐名。quot;
顺治眼看着皇后气得脸『色』发白,暗暗得意,笑道:quot;好了,以后你就跟着十四格格吧,朕什么时候闲了想听戏,就找你们去。你刚才这曲子词真是不错,quot;蓦听得马嘶人语闹喧哗……原来是响鸣榔板捕鱼虾……惊的那呀呀呀寒雁起平沙quot;,哈哈,真是不错,不错。quot;说罢携着建宁大笑而去。
无论是顺治也罢,慧敏也罢,还是建宁格格,这一天的事在他们三人看来,都只是怄气使『性』子的寻常口角,是生活里至为屑末的一桩小事。然而那些教坊的女乐们却因此而遭了殃,糊里糊涂地被卷进一场无妄之灾中,就此fēng_liú云散——次日,礼部果然传皇后懿旨:解散教坊司女乐职位,改由太监担任。女乐们哭哭啼啼,怨天尤人,却终是无计可施,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宫。
为着慧敏皇后的一时之气,清宫此后三百年中,再也没有出现过女乐。
慧敏在宫里住了一年,却好像已经过了一辈子。她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敌意,感觉到危机四伏——皇宫里最大的敌人就是寂寞,寂寞是无处不在,无远弗届的,它渗透在铜壶的每一声滴漏,宫墙的每一道缝隙,帘栊的每一层褶皱,门窗的每一格雕花,太监的每一个胁肩谄笑,嫔妃宫女们的每一句窃窃私语每一个暧昧的眼神里。
刮风的时候,所有的树叶所有的纱帷都在悄悄说着quot;不来不来quot;;下雨的时候,所有的屋檐所有的花瓣都在轻轻哭泣,流泪不止。雨水从红墙绿瓦上没完没了地流下来,太监和宫女走来走去,连脚步声也没有。偌大的皇宫就像一张血盆大口,吞进青春,吞进欢乐,吞进温情的回忆,而只吐出无边无际的寂寞渣滓。皇宫的墙壁连太阳都可以吃得进去,再暖丽的阳光照进来,也仍然是阴冷而苍白无力的。
四季已经挨次轮回了一遍,此后的生活都将是重复的,再没有新鲜事可言。
慧敏是在秋风乍起时入宫的,仅止七天,就与皇上分宫而居。顺治总是说朝政繁忙,可是结婚不到一个月,他就以行猎为名出宫远游,经杨村、小营、董郭庄等处,十天后才回宫;正月初一过大年,是皇上与皇后一起接受群臣朝拜的日子,可是他又托辞避痘再度出宫,巡幸南苑。避痘?难道他怕得痘,自己就不怕了?正月三十是万寿节,又一个帝后共宴的日子,然而无巧不巧地,皇上惟一的儿子牛纽突然死了,朝贺自然也就取消。后来建了绛雪轩,说是书房,实为寝殿,从此他就更加绝足位育宫了。左右配殿连廊各七间的偌大寝宫里,充斥着金珠玉器,雕梁画栋,却仍然无比荒芜,空空『荡』『荡』。
慧敏只得自己带了子衿子佩在御花园堆雪玩儿,堆得人样高,眉『毛』眼睛俱在,又替她戴上凤冠霞帔,胸前挂了五彩丝绦,拦腰系了裙带绸缎,迎风飘举,远远看去,宛如美人。宫女们都指指点点地吃吃笑,慧敏看了,却忽忽有所失,她第一次想到,其实任何一个宫人,甚至一个玩偶,给她戴上凤冠送上凤辇登上龙床,她也就可以做皇后做贵妃做美人了;而自己,也恰如一个穿了凤冠霞帔的玩偶,旷置宫中,除了凤冠,又有什么呢?
到了春暖花开,年节庆宴一个接着一个,热闹非凡,可是那些热闹都是浮在水面上的,打个水漂儿就不见了,留不下一点痕迹。慧敏尽职尽责地在每一次宴庆出席时盛妆驾临,脂粉衣饰成为她在深宫中惟一的喜乐,与其说她喜欢宴会,倒不如说是她喜欢给自己的打扮找到了好题目。
每次盛会之前,她总是对着镜子久久地看着自己的花容月貌,看它在子佩的打理下越发地眉清目秀,显山『露』水。美人如玉,而脂粉便是雕琢玉器的磨石,会把姿容打磨得益发精致玲珑,晶莹出『色』。每每这时候,她就会有种莫名的感动,有种不能自知的企盼,觉得好像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可惜的是,从来也没有什么好事发生,至少,是没有让自己高兴的事发生。
最恨的是夏天,脂粉在脸上停不住,略动动就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