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她有意无意地放纵自己入戏之后,弈清开始越来越像常万英了。她在片场上演起戏来越发地得心应手,但下戏之后也越发地难以回到弈清的行事作风里了。
《为富不仁》这部戏已经拍了三分之一,并不全是按照时间线来拍摄。邵野和尤以月的感情戏份已经拍摄过半,弈清和邵野的兄弟线才刚刚展开。
弈清饰演的常万英留学归来,又是游手好闲,混迹晋城大大小小的勾栏戏园子,被常老爷子打了一顿之后,不长记性,又和狐朋狗友去了戏园子里耍。乔和颂和常万英的第一次见面,要开始了。
弈清一身干净的衬衫配着西装裤,西装脱下,被她抓在手里。人模狗样儿的,看着倒是不失富家子弟的气派。但仔细一看,就能看出他不着调的性子,衬衫扣子解开了几颗,露出一片清隽的锁骨,领带松散地挂着,人也不是那么正经地站着,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里把玩着一只烟。
她身旁的侯家少爷狗腿地在她前面引着路,“常二,你去英国留学这几年可错过不少好玩意儿,龙城前两年新来了一个戏班子,里面的这个乔老板可真是个厉害角色,那一曲《凤仪亭》可是把我的心都给唱醉了……”
“你小子惯会把事情夸大了说。”常万英不屑地哼了一声,落座侯家少爷早早预定好的包厢。
高高的戏台上,一人浓妆艳抹,珠簪斜插,点翠头面。一身宽松的戏袍下柔软的身段,转身间,腰间的琅佩作响。那人水袖一抛,眼波流转,似是多情。
熙攘的戏台下,弈清随意地倚靠在座椅上,手指随台上人婉转咿呀的唱腔打着节奏。她眼皮轻抬,一双桃花眼微睁,漆黑的眼眸里无悲无喜,多是无情。
她嘴唇轻启,随手掷出十几块大洋,丢到身旁小厮的托盘上,“唱的不错。”
台上一副戏子扮相的邵野嘴边带笑,被勾勒得妩媚的眼睛多看了她几眼,这出戏的角色这才算是齐了。
一悲一喜一抖袖,一跪一拜一叩首。一颦一笑一回眸,一生一世一瞬休。
“过!”吴导喊着,脸上的笑容压抑不住,他可真是个人才,看看组建的演员班子,个个演技在线。
挤在监视器前面的监制、小说原作者小生超秀和编剧季虹莹看完刚刚那场戏,两人具是两眼发光,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小生超秀本名常秀,她犹豫了一下,“我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季虹莹意味深长地笑了,“巧了,我也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两人脑袋又凑到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
而另一边,杜南连忙给下戏的弈清披上羽绒服外套,现在已经是一月的深冬了,她家女演员还要穿一身单薄的春衣演戏。真不知道电影圈里的怪习惯是怎么来的,冬天拍夏戏,夏天拍冬戏,一定要反着季节来。
弈清裹紧羽绒服,眉眼间有些许的不耐烦,“行了行了,退下吧。”
杜南满头问号,她家女演员飘了?
她心里正有些气闷不顺,只听弈清接着说,“告诉我娘,别老派你过来照顾我,留学我都一个人去了,照顾自己我还是会的。”
杜南心里的气一下子像是被人拿针戳破的气球,她撇了撇嘴,得,这是还没出戏。
戏台上的邵野就好过许多了,他一身层层叠叠的戏袍,里面还贴了几个暖宝宝,自然是不怎么冷。刚刚吴导一喊过,他立马站直身子,收起那副戏子娇柔作态,化妆师连忙围上去,给他补着妆。邵野冷着脸任由他们摆布,拿着剧本默背着下场戏的台词。
常秀和季虹莹嘀咕了半天,在剧本上不时写写画画,两人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季虹莹起身朝吴导走去,“老吴啊……”她附耳和他说了什么,吴志明有些诧异地抬眼看她,她点了点头。
年过半百的吴导颇为心累,“我跟不上潮流了,现在年轻人还好这一口?行吧,就按你们说的办吧,反正也不是大改。”
四十多岁的季大编剧欢喜地跑向弈清,“常二,我给你讲下一会儿那场戏,有几处台词稍微变了一下。”
弈清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放心吧,不是加戏,就有些细节处理和台词换了种说法,”季虹莹笑得豪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就是这里……改成……还有这里……”
季大编剧又跑到戏台下,邵野连忙蹲下身来,俯身仔细听着。
副导吸了下冻红的鼻子,猛地合上手上的场记板,响亮地喊着,“《为富不仁》第五集第三幕第一次!”
侯家少爷拿出折扇,殷勤地给常万英扇着风,“怎么样?”
常万英向后一靠,嘴角勾起,衬的那张清俊的脸有些邪性,她肆无忌惮地把脚搭到桌上,望着戏台上唱腔拿调的虞姬,“还不错,叫班主把人带过来,我常二想要认识认识这位乔老板。”
龙城虽有晋商八大家,但以乔家和常家为首。这常家二少爷发话了,戏班子的班主自然不敢怠慢,乔和颂妆没卸、戏服没换,一下戏台便来了包厢。
他身形一矮,委身行了一个古代女子的礼节。起身,脊梁直挺,一开口却是男人的声音,“在下乔和颂,一介戏子。见过常家二少爷、侯家小少爷、范家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