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一出“母子情深”。
封九磨磨牙,觉得自己和一个孩子过不去真不是他心眼小,实在是小孩子真的是很没有眼力见。
封九也不急着说明来意,先给应琛诊了脉。南翼对医道略知一二,她看封九的模样,似是对应琛的脉案熟得很。
南翼其实很难想象封九会把什么人的脉案记在心里,他一直号称自己学医只为求财,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句话。修道人他收灵石灵器,普通人他要金银翡翠,手黑的令人发指,什么医者仁心在他这都是黄口白牙的空话。封九收钱不手软,敷衍的也毫无愧疚,向来是走个过场都是奢侈,能让这位爷伸手诊脉,简直堪称奇景。
可封九不光认真诊了脉写了方子,还很大方地给了应琛一个青瓷瓶,里面是满满一瓶黄豆大小的药丹。
封九把该交代的交代完了,这才问:“你媳妇呢?”
应琛笑言:“跟几家女眷约好了今天去郊外慈济寺上香,一大早就出门了。”
封九闻言一怔:“上香?欢娘?”
应琛像是也觉得有些好笑:“可不是。”
南翼听他二人对话,也有一二猜测:“你身上妖气,来自你夫人?”
应琛提起自家夫人来笑眯眯:“是啊,是个性格很好的妖怪。”
应琛从袖袋里掏出快巴掌大的玉简来:“欢娘说你应当这两天会来,让我把这个给你,说是你要的东西。”
封九接过来掂了掂,转手抛给了南翼。他冲着南翼献宝一样一努嘴:“礼物。”
玉简里是近几年各地木灵的异常波动,时间地点原因推测写的一清二楚。和南翼近几年探查所得颇有出入。
南翼有些惊异,封九洋洋得意:“我说了要帮你的,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我是个很可靠的男人?”
南翼:“……”她哄孩子一样在封九脑袋上摸了一把,笑道:“多谢你。”
封九看起来对她表示感谢的方式很是有些不满,但更多的还是亢奋,像一个终于得到糖的孩子,满足又不知足。
南翼在研究玉简里的内容,应琛便和封九聊了起来:“听说你杀了个鬼修?”
封九眉梢一挑:“你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点。”
应琛垂眸浅笑,很是不谦虚:“晏城这一亩三分地的事都弄不明白,我还混什么?”他说着,低声提醒了封九一句:“欢娘说,那女人身上的功法很奇怪,不是现有的鬼修几种流派中的任何一种,她没见过,可能背后另有靠山。”
封九无所谓道:“他若是没有靠山,我还真未必去费这个功夫。”
应琛一个文弱书生,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和他心有九窍是分不开的,他心思一转,问:“你怎么和聂氏扯上关系了?”
“这可不是我惹事。”封九说:“是他们来找我的,我这纯属怀璧其罪。”
封九不欲多说,他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正欲告辞,边听应琛语带犹疑:“若是聂氏,有个事我想和你说一下。”
“什么?”
应琛斟酌了一下,欲言又止,余光往窗边扫了一眼。封九目光一垂,意识到可能事关重大,抬手在这方寸大的房间里补了个隔音阵。
“大概五年前,陛下忽然下旨封了一位国师,在皇宫东边圈了块地,建了一个占星台。”应琛说:“你们可能不太了解,当今这位还是皇子时,母亲受一桩巫蛊案牵连被赐死,最恨的就是鬼神之说,方外又大多不涉尘事,便觉得世上修道人都是招摇撞骗之徒。所以突然开始推崇天相占卜,我觉得有异,便查了。”
应琛顿了一下,道:“受封的是个聂氏旁支的子弟,但主事的应该不是他,我再往下查,线就断了,应当是被灭了口,聂氏我招惹不起,便没再详查。”
南翼于此等事上一窍不通,下意识看向了封九。殊不知这般反应落在了应琛眼中,就是另一番计较了。
“从我这几年下山所见来看,大黎正值鼎盛,皇权稳固,不到需要依凭修真世家来巩固统治的地步。”封九说:“那便很可能是合作。”
封九问应琛:“你的推论是什么?”
应琛拢了拢衣袖,咳了两声,开口说话语气仍是温润平和,他的目光在南翼身上停留一瞬,答道:“推论终究只是猜测,终归不若亲自去看一眼。”
这话似是意有所指。封九闲散散地坐着,百无聊赖把玩着腰间玉佩缀着的流苏,似笑非笑地抬眼打量一眼应琛。
应琛坦荡荡和他对视。
南翼把手中玉简放下,垂眸应声:“听闻皇宫处处集天下巧匠之大成,倒是一直不曾见过。”
言下之意便是要亲眼去看一眼占星台了。
封九脸色仍是不大好看,他虽在笑,但眼睛里的温和已经尽数冷了下来,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索性低下头,似乎对袖口的纹路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最后打破沉默的还是封九,他笑着抬起头:“繁花美景,可否与姑娘同行?”
应琛衣袖半掩面,遮住了两声轻咳,也遮住了眼中的浅淡笑意。
人道少年逐香尘,不知长情绊人心。
应琛侧目,隔着门廊,瞧见一个翠色衣裙的身影轻快地朝着此处来,心里陡然如青芽破冰而生一般,面向着天际万丈霞光明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