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到其中一位女画家时,陆致倏地眨了眨眼,心下震惊异常,又忍不住搭阮悠的肩,被江峥衡一个眼神吓退,却仍没有忘记言语,犹疑着使眼色道:“悠悠,那个,那个不是……”
江峥衡抬眸,觉得投影仪上的女人似曾相识,若有所思片刻,忽而挑眉,想起来了,海报上那个……
阮悠也正看着,脸上却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只垂下眼睫,朝身旁的人道:“再给你介绍一个亲戚……”
她扯了扯嘴角,干涩道:“台上那位,是我妈妈。”
第40章 r 39
似乎每一个在学校中的孩子, 从小到大都有一个隐隐的期待,期待学校举办某个活动,台上的人刚好是自己认识的人。
不说认识, 但凡有一星半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都可以沾沾自喜地向周围人炫耀好久:看,台上那个人是我二舅姥爷的表妹的女儿的前夫。
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表姑离过婚了。
人往往如此, 希望能在暂时触不可及的高台上绑一根维系关系的铁链, 链子的一端系在自己身上, 拼命地往上攀爬靠近, 如果有幸结识台上的人,能够让他拉自己一把, 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可,往往并非无时无刻。
阮悠甚至都不敢承认自己和台上的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她甚至也不知道那个人会来,如果不是上午看见了礼堂门口的海报。
打光打在姚绯身上, 将她妙曼有致的身段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剪影。一条裁剪得宜的新款长裙, 外搭一件小香风深色西装外套,配着手腕上的钻石手链熠熠生辉, 面容精致而华美, 姿态优雅却疏离,若猜她三十出头也不过分,哪里想得到她有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儿在台下静坐。
江峥衡不知是否没听清,竟没太大反应,只双目放空, 沉浸于回忆中。
“是不是很漂亮?”阮悠侧头问他。
江峥衡这才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投影仪上的人来。
他挑了挑眉,淡然道:“和你不太像……”
确实不太像,阮悠的五官没有一处与她相似,气质也是迥然不同。以至于阮悠常常思索,或许姚绯并非她的亲生母亲,可如若事实如此,阮仲林又为何要千方百计软硬兼施地让她每半年来看一次阮悠?
明明每次见面时,气氛僵硬又死寂,这样给自己添堵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和我母亲也不像。”江峥衡打破沉默,“和我……”
他微张的嘴凝住,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物阻碍了他表达的yù_wàng,不动声色收了声。
阮悠也没太注意,只静静地望着台上。
攥在一起的手被人轻轻握住,那人的指尖微凉,手心却有炽热的温度,一根根分开她的手指,十指交握。
阮悠突然觉得有一股强势的力量传递到她身上,浸润四肢百骸,予她无限勇气。
以往种种难堪的经历,那般感受无人能体会,她也只能独自舔舐伤口。可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即使什么都不说,只在一旁静静地守着她,那也是莫大的安慰。
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
她一动不动地听完了整场讲座,临退场时,挽着陆致手臂的欧夕影小声提醒她:“悠悠,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阮悠咬了咬下唇,摇了摇头。
上一次见面的场景犹在眼前,着实称不上什么愉悦,说她懦弱也好,但她实在已经没有勇气再次去承受伤害。
“可是,会不会不太礼貌啊?”欧夕影担忧道。
陆致难得地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什么礼不礼貌的?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咋们不想做就不做啊悠悠。”
欧夕影嗫嚅着:“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致的心再次毫无原则地软下来,立时放低声音,柔声道:“没事没事,没怪你,你别多想。”
阮悠没说话,却也坐在位置上未动分毫。
待所有人都退场,礼堂内一时空空荡荡,观众席上的灯光将影子拉得无限长。
阮悠突然想起小时候学校的文艺汇演,所有同学的爸爸妈妈都坐在台下看着他们,她也是这样一个人,望着孤零零的席间发愣。
动了动手指,掌心一阵酥麻,触到冰凉的肌肤,心头陡然转暖,她看向江峥衡:“走吧。”
二人走出礼堂时,恰好碰见一行人从后台绕了一大圈出来。
狭路相逢,再无从躲避。
沉默良久的江峥衡抬眸看了她一眼,轻声问:“要过去吗?”
阮悠闻言,倏地捏紧了他的手,片刻,却又一点一点松开。
江峥衡了然,颔首道:“我去门口等你。”
他并未走远,似乎不太放心,只懒懒地倚在门后的墙角处,手揣进裤兜里,留意着那头的动静。
姚绯笑着和同行一一道别,脸上是无懈可击的完美微笑,转身欲走时,却因斜前方的人而顿住了脚步。
阮悠想,她精致的黛眉一定会先蹙起,随即,脸上露出挟着几分不耐的冷淡,眼波里则染上浓浓的疏离。
多聪明,全猜对了。
阮悠顿时觉得很没意思,这又是何必呢?
她自嘲地笑了笑,打算无声退场,姚绯却开口了,只是,还不如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