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在公堂上审案的时候,这位钦差大人分明还是十分沉稳威严的。此刻他慌成这样,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如今的局势,对他很不利!
再坚持一下----只要再稍稍坚持一下,说不定救兵就来了!
这一丝希望燃起之后,郑娴儿愈发来了精神。
她在官差的围堵下一路后退,直退到高台的边缘,身后就是看热闹的百姓。
“小心!”楼阙怕她摔下去,慌忙出声提醒。
郑娴儿朝他眨眨眼睛,眼角闪过一丝笑意,随后又恢复了悲愤欲绝的神情。
身后的众百姓眼看着她被官差们逼到无路可退,忍不住齐齐惊呼起来。
便在这时,郑娴儿忽然伸手指着钦差大人的方向,用自己所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叫道:“大家都被骗了!那个人根本不是钦差----”
“不是钦差?!”高台下的百姓惊呼起来。
“不是钦差?”
“不是钦差!”
……
这句话以飞一般的速度传播开来,眨眼之间已经在数万百姓之中传了个遍。
“不是钦差!那个人不是钦差!”
“他是来害咱们桑榆县的!”
“咱们桑榆县的百姓,可不能被来路不明的人随随便便给杀了!”
“桑榆县几百年都没出过一个解元,不能被人给杀了!”
“中过举人就是‘老爷’了,咱们县里总共就那么几个举人老爷,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褚先生更不能死,朝堂上还有好些个大官是他的学生呐!”
“冲啊!咱们冲上去!杀了狗官----”
……
后面的百姓如潮水一般向前推挤着,前面的人便不由自主地冲向了高台。
声浪、人潮,来势汹汹,吓得钦差大人险些尿了裤子。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人多的场合最怕拥挤推搡,一旦场面失控,极易引发大范围的踩踏事件,死百十个人都是轻的。
若出了那样的事,钦差大人就算有再大的功劳,也会被言官们狠狠地参上一本,前程堪忧。
更何况----钦差大人的心里很清楚,此行,他已经不可能有功劳了。他只有赶在京城里的动静正式传来之前,“遵从民意”杀了这些“逆贼”,才有机会保住性命!
此时钦差大人万分后悔。
早知场面会失控至此,他就不该发榜叫全城的百姓来看,他应该悄无声息地把囚犯杀了才对!
想象中的场景是民意汹涌声讨逆贼,现实中众百姓声讨的却是他钦差大人本人----这样的事传进京城,他还能有活路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钦差大人指望这“水”把他平平安安地托举回京城去,谁知这人还没杀,他已经快要淹死在“水”里了。
“给我拦住那些刁民!”钦差大人毫无形象地失控大吼起来。
“刁民”的数量实在太多,一旦被鼓动了起来,就不会轻易被安抚的。
普通的官差已经拦不住,最后只得由那些手持长刀暂时充当刽子手的倒霉蛋们迎了上去。
于是,待死的囚犯们比先前更加安全了几分。
前排的百姓们被长刀吓住,停了下来,后面的人潮却没有那么容易稳住。尤其是最后面什么都看不见的那些还在拼命往前挤,于是中间那一部分就惨了!
水与水的拥挤碰撞可以激起滔天巨浪,那么人与人的拥挤碰撞呢?
只会挤出惨案!
片刻之后,百姓们的情绪已经从愤怒转为惊恐。因为他们发现:人群中的推挤根本没有办法停下来!
你想站稳,就必须去推你旁边的人;而你旁边的人要想站稳,就只能去推他旁边的人;在这个推挤的过程中,又会有人不断地撞到你这边来……
一塌糊涂。
众百姓的呼声已经从“打死假钦差”变成了“踩死人了”!
踩死人了!这是假钦差的阴谋!他是来害咱们桑榆县百姓的!
----百姓们的情绪是很容易被煽动起来的,而愤怒之中的人是不会讲什么道理的。
外围没有受到惊吓和损伤的百姓已经开始悄悄后退,而前排的百姓退无可退,竟硬是被后面的人潮推搡着,迎着官差们手中的长刀冲了过来。
有人受伤流血,引发了新一轮的愤怒。
局面彻底失控。
而此时,郑娴儿早已经被官差捉住,押到了监斩台前。
钦差大人惶惶不安地盯着人群看了很久才想起郑娴儿这个罪魁祸首。
他很想果断地喊一声:“把这个女人拉去砍了!”
可是他不敢。
他只能忍着气咬着牙,阴沉地下令:“拖下去,不许她出来捣乱!”
“没用的!”郑娴儿尖声大叫,“就算你把我杀了,也不能掩盖你是个假钦差的事实!抚台大人、黎县令,你们都被这个人耍了!他根本不是钦差!”
“拖走!拖走!!”钦差大人险些气疯。
黎县令皱眉:“你别再胡闹了!钦差大人有圣旨为证,怎么可能是假的?”